俞淮本想问问这个小男孩为什么被欺负,但又想到那些欺凌者的恶言相向,直觉自己不应该问,于是道:你叫什么名字?
威廉。
威廉,一直抱着臂站在旁边的向祁走了过来,也学着俞淮的样子蹲下,他捡起地上那根棍子,递给小男孩,以后他们要是再欺负你,就狠狠地打回去,懂吗?
向祁的声音难得地有些柔和,却又透出莫名的狠厉。
小男孩愣了下,不敢去接那根棍子胆怯地后退了半步,那双和向祁很像的碧蓝色大眼睛里写满无措。
向祁哼笑一声:连反击都不敢,你想一直被欺负下去?真可怜。
威廉明显被向祁吓到了,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小手犹犹豫豫地伸向那根棍子,却还是不敢真正地将它接过。
俞淮沉默片刻,拉起威廉的手,带着他握住了那根棍子,轻声道:别怕,要是打不过,就来瓦埃尔庇斯实验室找我。
虽然对向祁吓小孩的行为感到无奈,但俞淮难得地觉得向祁说的有道理。
如果自己不愿意掌握武器,那就只能接受被别人压迫的命运。
俞淮这句话无疑给了威廉一个有力的支持,他怯怯地看向俞淮,思索了一小会,问道:你是昨天从外面来的那个哥哥吗?新来的那个?
嗯。俞淮点点头。
因为是新来的,所以大概不知道基地里的情况,威廉纠结了下,还是决定向俞淮坦白。
可是我爸爸是黎明号上的人,我听说就是他们害我们只能背井离乡呆在这个地方你还愿意帮我吗?威廉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期待的眼神里也掺杂了几分害怕。
俞淮忽然感到,这个小男孩是真的在为父亲是黎明号上的人,而感到自卑。
尽管俞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自卑的。
可是为了不暴露自己也是从黎明号来的,俞淮只能模仿幸存者们的观点: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威廉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俞淮想了想,抬手抹去威廉脸上的泪痕:我带你去擦擦脸。
威廉顺从地被俞淮拉到了不远处的清渠边。
俞淮不动声色地向后看了一眼,确认向祁并没有跟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等他们。
俞淮掬了一捧水,给威廉洗了洗脏兮兮的小手,正犹豫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威廉却十分机灵地看出了他的心思。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这个小男孩还挺聪明。
俞淮索性也不绕弯子了:威廉,我想请你帮个忙。
威廉看起来有点高兴:哥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并且保密。神秘兮兮地回头看了向祁一眼。
注意到威廉的小动作,俞淮彻底放了心,低声同他说了几句。
不多时,两人和威廉告了别,威廉抱着那根木棍,消失在了花园的入口处,回家去了。
我们也回去吧。俞淮淡道。
不是说要去看看那些信众?向祁轻轻挑眉。
忽然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还没有这些花好看。明天我可以也来看这些花么?俞淮背对着向祁,声音很轻,就像他对威廉说话那样。
几乎称得上温柔。
向祁感到有些惊讶,从来都冷冰冰的俞上校,还是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
久久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俞淮抿了抿唇,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抓着我的手。
背后,俞淮看不见的地方,向祁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好。他说。
他想同她约会的心思已经无法遏止了,晚一天都难以忍受。这天晚上,他堵在了她家门口:小樱,南山公园的花开了,很好看,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看么?
她看起来有些惊讶,微微红了脸庞,好一会,她才羞羞怯怯地回答道:好。
第26章 子虚乌有(4)
此后一连五天, 俞淮继续重复着早上被利昂叫去取样,和向祁一起吃早餐,然后出去望风的生活。
向祁也果然按照约定, 每天都带他去库里奇夫人的那座长满了白苏花的花园里走一走。
也许是因为他每天都要去看花的要求,向祁似乎觉得他喜欢白苏花, 连带着俞淮房间的花瓶里也被换成了这种花。
先不论俞淮究竟是否喜欢这种花,就向祁给他的花瓶里换花这种细心的动作, 已经令俞淮感到不可思议。
按向祁的话来说, 这叫「礼尚往来」, 是俞淮顺从态度的奖励。
俞淮对此不置可否。
这天上午,当俞淮和向祁并肩走进库里奇夫人的花园时,许久没有出现的威廉也在那里,他十分高兴地跟两人打了招呼。
哥哥,好久不见!威廉手里捧着一束盛放的白苏花, 微笑着递给俞淮。
俞淮俯身揉了揉威廉的脑袋,接过花:这么高兴, 没有人再欺负你了?
威廉看了看俞淮身旁的向祁, 感激道: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的,而且他们人很多,我打不过,后来这个哥哥帮我解决了。
俞淮有些惊讶地看了向祁一眼, 这可不像这人平时的作风。
他莫名地又回想起之前在拉蒙城的时候,向祁帮那个小女孩带糖的往事,似乎向祁对小孩子保有着难得的善良。
不客气。向祁对威廉笑了下。
威廉也回以一笑,他很快注意到面前两个大哥哥交握的双手, 冲俞淮调皮地眨了眨眼, 然后跑开了。
俞淮莫名感到有些脸热, 威廉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他握着花束的右手紧了紧,隐约能感觉到,在那捆绑着的花束中央,他手握的位置,藏着什么东西。
我们回去吧。俞淮催促道。
往常他们也只是来站一会就走,所以俞淮自认为自己这句话并不算突然,可是向祁却似乎没有要抬脚的意思。
向祁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他的视线落在俞淮身上,准确地说,是俞淮怀里的白苏花束上。
接着,向祁朝那束花伸出了手。
俞淮握着花枝的手心泌出一层薄汗。
难道向祁发现了?可他自认为做得足够隐蔽。
俞淮的手上暗暗加了力道,准备在向祁夺花的一瞬间,把那里面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的,向祁只是伸手从那束花上折下了一朵,然后别在了俞淮的耳后。
俞淮怔了一瞬,毫无防备地让向祁得手了。
白苏花海里,长至脚踝的黑袍把俞淮的身形拉得愈发纤长单薄,他白皙的皮肤也在黑袍、白花的映衬下愈显莹润,浅灰色眸子里带着些茫然,定定看着向祁。
看起来很好欺负。
这是脱下防护服之后的俞上校很轻易给人造成的一种错觉。
向祁喉间莫名有些干涩,他先是目光灼灼地看了俞淮几秒,然后移开了视线:这小子挑的花还挺好看的,看来今天不需要我再费工夫去折了。
像某种欲盖弥彰的掩饰。
俞淮沉默片刻,再次要求道:嗯,我们回去吧。
他垂下眼睫,掩住眼底涌动起的复杂情绪。
这次向祁没再拒绝,两人一道回了实验室。
进了房间,房门再次被落了锁,俞淮还怕不保险,从里面把房门反锁了一道。
他将花束里裹着的小纸条取出,然后把花插到了书桌上的花瓶里。
五天前,俞淮让威廉每天下午的时候到库里奇夫人的小花园里,用空瓶子装着一朵白苏花,通过那道清渠送到外面的小溪里。
如果他的队友们看到,就一定能明白俞淮的意思,从而和他取得联系。
而他断定他们一定能看到。
虽然向祁给了队友们错误的引导信息,但是以他们之间的信任,一定还是会来北麓基地。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小纸条展开,是邱文海的字迹,上面写着很简洁的一串数字。
俞淮拿起对讲机,按照纸条上的数字开始调频。
对讲机里先是传出一阵沙沙声,当最后一个数字也对上的时候,骤然安静了。
喂?是队长吗?邱文海试探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