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狐妖被斩之后,你父皇就逐渐恢复了神智也恢复了你皇族的姓氏,还匆匆派人去当年的流放之地寻你,只是遍寻不得最后郁郁而终。
什么?幻境中的他失手打碎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淋过他的虎口,淋过当年那道伤疤上
那是当年的他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大仇未报的印记。
老者见靳风雪如此激烈的反应,很是不解,难道不是你师门长辈,听闻你的遭遇,前来替你报仇么?
后知后觉的靳风雪心脏处抽痛起来。
作者有话说:
江月白手里燃着火焰箭矢:这是刀子?
咸鱼震声:这是幻境!
第55章 尽风雪
是了, 白衣剑仙,碧绿色的飞剑,恰好在他被流放之后一切都隐隐指向一个答案,那个早在几十年前就替他报了仇的女子, 正是云裳, 他的师尊。
原来, 这些年来, 他一直执着的, 念想的, 夜不能寐的, 甚至不择手段的去想要做的, 云裳却早在几十年前已经替他做了么?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是了, 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子, 是曾轻轻擦去他满脸鲜血, 笑着问他是否愿意随她修习仙法的女子是替他将血改为雪的女子啊!
她全心全意,一心一意, 数十年如一日地对他好,甚至不愿他手染鲜血, 只愿他如雪一般光风霁月,洁白无瑕,不染尘埃。
却没有想过, 最后这双手却染上了她的鲜血!
回想起过往种种,铺天盖地的悔意,如山崩海啸般, 几乎冲垮他的心神。
情绪激荡中, 他似乎与幻境中的他融为了一体。
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胸腔处传来的疼痛与绝望。
后悔么?可是一切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半生挣扎, 如今回首过去, 靳风雪才发现,原来幼时在神宵宗的那段时光,倒真的是他最留恋的、最美好的幻梦。只是,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仇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不惜与外宗合作。
他执着于报仇,却忽视了近在眼前的美好。
至于那个小师妹楚莲,在后来逃亡的过程中,他难道没有发现她所谓的善良都是在为她自己谋取利益么?
不,他看到了,却视而不见也许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也许是,有些事情,做久了,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习惯。
习惯地去享受师尊的包容,习惯地去向师尊索取却不曾想过,云裳给他们的已经够多了,几乎是那个善良的女子所能付出的全部。
她所求的,无非是他们好好修炼,振兴宗门而已。
可是在面临绝境之时,在宗门的兴亡和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之间,她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可笑的是,也正是她选择的这些人做了宗门之祸的导火索,还最后亲手把她推下深渊。
云裳,那个帮他洗尽血污,给他温暖的女子,才是他满是荒芜的世界里,最后一朵盛开的花1,而他却亲手折断了这朵花。
往后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花盛开了。
浑浑噩噩地走出皇宫云裳的那句愿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言犹在耳。
他却疯狂地想见她心尖血给她,仙骨给她,只要能够乞求她的回眸一笑,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
想明白了心中所愿,他立即御剑飞向了那座茅草屋。
及至走到茅草屋的门前,他又心生怯意,害怕看到她含恨的眼眸,失望的神色踌躇半响,终于是下定决心给自己施了一个易容术,换了身衣袍,方才推门进去。
一览无遗的茅草屋,破旧的木板床却未曾看到女子的身影。
连最后这间,他们找到的茅草屋都不愿意呆了么?是觉着脏么?
他难以想象,修为尽失、油尽灯枯的她,如何挣扎着离开这间庇护之所?即便是离开了她又能去往何方?况且这山中还有猛兽
不敢再想象下去,他离开茅草屋,一寸一寸地寻找云裳的踪迹。
因为云裳的本来就是草木生灵,如今修为尽失他甚至都銥譁无法使用神识去搜索,只能收起飞剑,一寸寸地走过这片山地。
他不愿去思考那最坏的可能,只在心存着最后一丝侥幸,那个女子也许就是出去走走,也许在走过下一棵树木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个女子,看到她回首的眸光。
偌大的山林,仅凭他一人之力,去寻找那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却不愿意放弃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许这也是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一日日地寻找,不眠不休日子仿佛又再次拉长,绝望在无数次失望之后缓缓积聚
十日之后,他终于在一处山坳,找到了那个女子。
看到她的时候,女子倚靠在一方巨石上,似乎在看着天边的晚霞。
师尊,他失声喊道,急促中甚至忘记了他想要掩藏身份的初衷。
数日来滴水未进,即便是修行者的他,声音也嘶哑地几乎低不可闻;心中悲切,却只觉眼角干涩,流不出一滴泪来,他勉强牵起嘴角,走上前去。
却见那女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最后的时刻,女子面容平静,眼睛看向远方。
是天边的朱红的晚霞,照在女子的脸上,方才让他误以为那是女子脸上的血色。
一身素白衣衫包裹着形销骨立的躯体,衣衫的下摆染上了污泥,和被树枝划过的痕迹显然,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这里的路走的十分艰难。
她身旁是一柄断剑,他认得那柄剑那是碧水,是云裳曾经的佩剑,是曾经用来帮他报仇的那柄剑。
仙剑有灵,想必是云裳逝去的时候,纳戒失去了身为主人的神魂气息,禁制散落,碧水方才从纳戒里出来
没有了主人仙力的驱使和保护,碧水却自行硬生生的在石壁上撞折了剑刃。
那方石壁上深深浅浅的剑痕似乎在无声的谴责和嘲弄,谴责着他的无情无义
云裳一生,收了五个弟子亲自授予他们仙法,给他们炼丹,最后的时刻,守在她身旁的却仅仅只有一柄仙剑碧水。
这是何等的可笑。
他踉跄着上前,想要将眼前的女子收敛。
最后一丝霞光消散,夜幕缓缓降临。
一阵风吹过,眼前的女子如一捧青烟,消散在风里,仿若夜色中的点点萤火,避开了他的指尖,飞向远方。
数日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终于崩塌。
咳他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咯出。
恍惚中,眼角有了热意,仿佛那年的血色重现一滴热泪滴下,滴到那遗留在原地的素白衣衫上,晕出了点点红梅呵,是血泪么?
他有几分自嘲,时至今日,错已铸成,他亲手葬送了他生命里最后一抹亮色。
他麻木地想着,他欠师尊的太多,却又无情辜负,如今之计,不如给师尊立个衣冠冢,再把这条命献祭给师尊。
他抹去脸上的血迹,膝行几步,伸手想要轻轻的捧起那袭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