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迟头也不回地将一直提在另一只手中的东西朝身后扔了过去,阿赛鲁一把接过,傅娄看着那东西瞳孔紧缩。
你给我云国的玉玺做什么?高大健硕的男人两条浓黑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墨迟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顺着寒风传出去很远,他看着面前一脸惨白神色震惊的傅娄,道:龙血藤就封在玉玺里,你将它打碎就能取出来了。
阿赛鲁没想过他遍寻天下不得的东西竟然会被藏在这样一种地方,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而后便是惊喜。
你就这样把它给了我,甘心吗?
甘不甘心已无所谓,左右从今天起,世上再无云国,墨迟微微转身,看着这个他曾经守护了多年的国家,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带着苍凉。
他本不愿为王,却为了能活下去,抛弃了所有,最后,更是害死了心爱之人,如今,国已灭,伤害过云初的人也被他一个个的送走,奈何,他却心生胆怯,不敢去见他的云初,他害怕对方不会原谅他
对于他的话,阿赛鲁不置可否,在他看来,眼前的男人就是一个疯子,他将手中的玉玺仔细放好,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人也给你带来了,我就先走了,你想怎么处置对方请随意。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城墙的拐角处,押着傅娄的两个士兵手上一用力,直接卸掉了对方的两只胳膊,然后像扔什么脏东西一样丢在了地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傅娄抬头看着面前垂眸看着他的男人,蹬着腿不断地后退想要逃跑,身后却是冰冷坚硬的墙壁。
墨迟看着他无谓的挣扎,许久之后,抬脚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你别过来!墨迟别忘了当初是谁将你扶持上位的傅娄神色惊恐地看着他,声音都变了调。
墨迟面不改色,手中的利刃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
男人在傅娄面前蹲下来,然后,抬手揪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你都扯到了自己跟前,手中的利刃,也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腹部。
傅娄发出一声惨叫,墨迟却看着他笑得痛快和残忍:痛吗?他问。
老人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看见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计划毁于一旦,丞相是不是很难过?
墨迟看着面前瞪着眼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傅娄,一点报仇的kuai感也无。
阴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片青色的烟雨中,雾气氤氲,美好得像一幅山水画。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城墙之上被雨水打湿的旗帜静静地贴在了旗杆之上,红色的劣质布料在被雨水浸湿之后一滴滴往下滴着殷红的颜料水,和地上猩红蜿蜒的血迹融为了一体,而后被雨水无情的冲散。
地上的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地上堆满了不可名状的肉块,老人怒睁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眼里满是怨毒和不甘。
而墨迟,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垂眸俯视着他,青白俊美的脸上沾染着红得妖异的鲜血,衬着一身红色喜服,美如妖孽。
墨迟看着地上之人死不瞑目的样子,喉咙之间发出了嘶哑的笑声,而后声音越来越到,盘旋在城墙上空,满是苍凉和空洞。
云初,你看啊,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吗?
摇摇晃晃走到城墙边上,神情麻木的男人眺望着远方的烟雨楼台,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多年之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犹豫着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然后朝他露出乖巧讨好的笑容。
从心口处的位置拿出那张黑色图案可怖的面具,冰凉的触感从脸上蔓延开来,墨迟缓缓抬起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笑容里带着温柔和眷恋。
我来找你,你会不会生气,呢喃在伴随着雨声轻不可闻,但是你生气我也要来找你,找到你,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梦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龙床之上的男人睁开眼睛,抬手下意识地抚上眼角,意料之中的,入手一片湿润。
偌大的寝宫安静得有些可怕,心悸的感觉久久未散,墨迟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就往外走,在看见外间榻上和衣而眠的少年时,整个人仿佛才从那悲凉的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睡梦中的云初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睁开眼睛,在看见眼前的黑影时心里一惊,带着杀气的招式未至,对方却猛然将他抱了一个满怀。
鼻间充斥着熟悉又好闻的味道,抱着自己的力道大得云初有一种自己会被对方勒死的错觉。
仿佛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和害怕,云初缓缓地回抱住了男人,尽量放软身子靠进他的怀里。
做噩梦了?少年的声音粗噶难听,却让墨迟鼻头发酸,他抱紧了怀中的人,眷恋地蹭了蹭对方的脖颈,声音低沉沙哑:嗯,做噩梦了。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吓成这样,云初有些好奇对方做了什么梦,不过他没有开口,而是抬起手动作轻柔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第二百五十章 皇帝与暗卫(三十五)
安慰的最后就是两人一起躺在了那张宽大柔软的龙床之上,相互依偎在一起。
从梦中醒来的墨迟再没了睡意,借着昏黄的烛光低头一看,怀中的人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却微微颤抖。
墨迟一颗心酸酸涩涩软得一塌糊涂。
睡不着?他微微紧了紧手臂开口。
云初听见他的声音后一下就睁开了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清明无比:你不也是。
墨迟笑:我想多看看你。
猝不及防的一句情话让云初一下子红了脸,墨迟眼尖看见了,抬手轻轻掐了掐他软嫩的腮帮子,目光落在那半张银色面具上,停顿了一瞬。
怎么了?云初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微微抬眸看着他,墨迟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两下。
一直都没问过你,一定很疼吧?
他没说什么,但是云初一下就明白了,明亮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黯淡,但是很快就不见了。少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在安静的寝宫里即便是刻意压低也清晰可闻。
都过去很久了,早就不记得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带过,却让墨迟有一瞬间心口疼得呼吸不上来,云初察觉到了他粗重的喘息,想要挣扎着抬头看他,被他一把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头结结实实地贴在了他的胸膛,听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你说过,你很怕疼。
云初的神情随着墨迟的话变得有些恍惚,许久后,他才道:你都还记得
那是两人相遇不久后的一件事,墨迟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宫殿,小孩怕生,他只能屏退了所有宫人,亲自给人上药。
瘦瘦小小的少年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却是已经开始化脓了,饶是墨迟这样情绪很少外露的人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药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药性极强,墨迟曾见过士兵受伤后用这个药时疼得哭爹喊娘的样子,可是他面前的这个小孩却始终一声不吭,如果不是墨迟看见他额头上像下雨一样的汗水,他真的会以为这个小孩没有痛觉。
你很坚强,很少有人能受得了这个药带来的疼痛。上完药后墨迟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云初正在小口小口的吸着冷气,唇色苍白,在听见墨迟的话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他说:不,其实,我是个很怕疼的人。
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这么多年,青涩的懵懂也被人悄悄地放在了心里的一角,云初以为对方早就已经忘记了,却没曾想,原来他都还记得。
墨迟嗯了一声:有关云初的,所有的我都记得。
云初听着他的话没有作声,墨迟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
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过自负,总想着悄悄地将所有的事情做好,我就能护好你,却让你受了很多伤,而我,更是其中最大的凶手。墨迟声音轻且柔,云初听着他一直絮絮叨叨的说,原本没什么感觉的,最后竟然升起了一点委屈。
他想,这个男人真的是很过分了,什么都不问他就擅自做了决定,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打着对自己好的旗号,结果两个人白白蹉跎了这么些年,幸好时间还来得及
所以你以后不许再像之前那样了。云初在男人怀中动了动身子,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声音软软的。
墨迟勾起了唇角,眼里有泪光闪过,他伸手轻轻抬起云初的头,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虔诚珍惜的一吻:再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