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文远和陶蘅之间的种种,她略知一二,对于秦文远对陶蘅做下的种种,她没有发言权,但有一点忍不住想问:你认为你们变成这样是因为你的病?
秦文远摇了摇头,他不是傻子,问题具体出在哪,他也许现在还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因为他的病,他也一定不能懦弱地把原因归咎于他的病,那样对陶蘅太过于轻视了。
我还在想,他说,但我想不出来,你们都说我有病,我现在只想治病。
谢冉同情地看着他,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其实真的很可怜。
那天,他们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离开前,秦文远问她:在医院你们还说了什么?除了我有病。
谢冉回他:这是我病人的隐私,恐怕不方便告诉你。
现在我也是你的病人。秦文远不死心。
所以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同样会保密。
秦文远决定今晚回家。
陈伯听到门口传来久违的汽车声音,高兴地跑出来迎接,秦文远从车上下来的第一句话是:他怎么样了?
陈伯知道他问的是谁,回道:不太好,不过不用过于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我没有担心他。秦文远冷声道,他直视着陈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近乎于执着道,他在我这里,早就被驱逐了。
陈伯垂眸,是,我知道了。
秦文远进门后径直往里走,在底楼最里面的一间不起眼的的房间门口停下来。门口站着一名保镖,看到他恭敬地颔首:秦爷。
开门。
是。
门打开,秦文远走进去,在浑浊的空气里停下了脚步。
房间里没开灯,秦文远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才找到开关。灯亮起的那一刻,他瞳孔骤缩,为陶卓此时的样子震惊。
陶卓趴在床上,面色蜡黄,嘴唇泛白,身上衣服皱如咸菜干,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全贴在脑门儿上,整个人隐隐地散发着一股死气。他眼睛微闭,骤然亮起的灯光让他干瘦的眼皮颤了颤,随后慢慢睁开。
无神的双眼花了很长时间才聚焦,看到秦文远的瞬间,他几乎哭出来,文远,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秦文远连走近一步都不愿意,我在帮你戒毒,你觉得我在害你?
陶卓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期期艾艾地望向秦文远,说:你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只会用你自己的标准去丈量我,秦文远,你根本没有爱过我。
秦文远疲惫地笑起来,陶卓,你说这话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陶卓眼泪肆意地流下来,是,我没有良心,可是谁都有资格说我,你没有。当初为了跟你在一起,我放弃家里的一切千里迢迢跟着你跑去国外,那时候的日子有多苦你忘了吗?我为了你吃过多少苦你都不记得了吗?
是你一个人在吃苦吗?秦文远的声音很轻,在不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飘渺,感情是你一个人在付出吗?你委屈,你痛苦,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肆意怀疑我,你觉得我不爱你,觉得自己牺牲了太多,你一直闭着眼睛在活着是吗?
这些话放在两年多前说出来,秦文远或许会觉得委屈,但是现在,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陶卓,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给我好好把毒瘾戒了,否则我不介意送你去戒毒所。
第75章 治疗
A市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陶蘅开始接受治疗。
按理说,我不该亲自给你治疗,季牧桥坐在沙发上,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因为按我们这行的规矩,不给特别相熟的人做心理治疗是为了保护患者的隐私,简单来说,就是怕你放不开,怕你不能知无不言,导致治疗效果大打折扣。
没关系,陶蘅说,我会配合的。
季牧桥当然想亲自为他治疗,尽管这个过程会很难。
过程的确很难。一开始,季牧桥没有多深入的问他什么,只是让他浅谈了一下当年是怎么爱上秦文远的,还有怎么一步步认识秦文远和结婚,这个过程对于两人来说都有些煎熬,但季牧桥又必须鼓励他多讲。
那时候他真的很温柔,买了礼物向我求婚,让我一度以为我应该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陶蘅坐在阳台上,仰头看着头顶并不清晰的的夜空,可那只是噩梦的开端。
人都不可避免地会被当下的幸福蒙蔽双眼,那时候的我一心一意地沉浸在温柔乡里,竟然从来没去查一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他那时候已经花名在外,但我的耳朵和眼睛都坏了。
季牧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下周继续。
好。陶蘅说。
治疗暂定为每周一次,最开始的几次谈话过去,陶蘅的情绪明显变好了很多,似乎是因为很多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整个人轻松了,虽然在季牧桥面前,他的内在情绪一直隐藏得不错,但季牧桥就是能看出来他的变化。
但他并不乐观,因为他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你的睡眠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第一阶段以聊天和倾诉为主,结束的时候他问陶蘅,比之前有没有哪怕早入眠一个小时?
没有,陶蘅斜斜地靠在轮椅里,漫不经心道,还是老样子。
那就吃药吧。
第二阶段的治疗以药物为主,季牧桥给他开了一些对抗病症的药物,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吃,一顿都不能少。
服药后会出现一些之前没有的反应,但你不能抗拒。季牧桥抓了抓他的手,郑重又郑重地向他保证,陶蘅,这种病治起来有一定难度,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听我的话,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陶蘅微微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陶蘅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吃个药被他搞得这么严肃,后来知道了。药物将他心理的疾病转移到了生理,所有原本用精神来承受的痛苦化作了实体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服药的第三天,他开始出现头晕头疼的现象,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到第六天到达了顶峰,他没办法集中精神想一件事,甚至不能盯着电视机看完三分之一集电视剧,哪怕只是毫无逻辑的偶像剧。第七天,他的手开始无力和发抖,他没办法操纵轮椅,甚至没办法拿起手机打完一行字。
坚持了十天,陶蘅受不了了,他偷偷给自己停了药,没有告诉季牧桥。
季牧桥是在第十四天的时候发现他擅自停了药,听到他说把药都扔了的时候,他没有生气,而是很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陶蘅说:太痛苦了,我不想吃药。
季牧桥在他面前蹲下来,抬手摸了摸陶蘅的脸,说:对不起,我该陪着你的。
季牧桥没有义务陪他。
陶蘅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季牧桥没有义务陪他,更不该把所有错都怪到自己身上。
我也不要你陪。
因为太难看了。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他不想让季牧桥看到。
陶蘅,你听我说。季牧桥握住他的手,任何病治起来都需要一个过程,如果这个病这么好治,它也不值得让你这么痛苦,你说是不是?再坚持一下,熬过去就好了,好吗?
道理都懂,但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出那种痛苦。那十天中,陶蘅不止一次地盯着客厅的阳台发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要是跳下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从秦家三楼跳下去那次他没摔死,这儿楼层高,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了?
陶蘅终于又答应重新开始服药,因为中间断过几天,季牧桥对他的服药量做了一些改变,同时,季牧桥搬进了陶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