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会儿,林申转身回了院子。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终于感觉到一丝寂寞。以往他回来,家里总是亮着灯,蒋代真会拿着一本书坐在灯下看,或者支着下巴在那儿打瞌睡。
蒋代真走后,他便不想回家了,因为回去了也没有人等着。怀里不抱着点什么,他总是会觉得怀里空荡荡的,半夜惊醒过来,会怅然若失半天,很久之后才会再次睡着。
杂工已经把桌面收拾干净了,只留下一盏灯在屋里亮着。林申在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十分响亮。
小桃,出去开门。喊完了,林申才觉得不对劲,小桃跟着蒋代真,两个人都在蒋家呢。他苦笑一声,真是魔怔了,起身出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人是林兵,林申让他进屋,他也不进去。
林兵说:我是来传话的,传完了我就走,不进屋里喝茶了。
真真说他一切都好,让不要惦记,还你多多去看他。
两个人就站在门口聊了起来。
你见到真真了?
看见了,他能吃能睡,比之前又圆润了。我觉得他气色挺好的,蒋家给他请了最好的大夫,就在他家里面住着,你真的不用操心。林兵说。
谢谢哥,让你劳烦了。听到这些话,林申心里多少安慰了点。
说什么劳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兵招招手,转身往家走。
林申让他提一只灯笼,他也不要。
我闭着眼睛都能回家。林兵说。
回到家里睡下,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林申睡得格外香。
半夜三更,一辆马车往山里赶。
车前面挂着一个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马车夫坐在外面,冻得浑身直哆嗦,一脸为难地说:雪太深了,马车进不去。
那怎么办?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脸焦急地看着茫茫的雪原说。
没办法,只能下车走了,靠着两条腿走着进山。马车夫说。
就算是走,我也要走进去。管家下定决心,从马车上下来,两条腿立刻陷进了雪地里。
用皮子把两条腿包好,管家让马车夫想办法,把马车赶回家里去,他带着一个下人,举着火把往山里走。
最好不要碰上狼。管家小声嘀咕道。
这一走就走了好几个时辰,他们的两条腿都麻木了,终于看到村落了。管家和下人差点喜极而泣。历尽千辛万苦,他们哆嗦着敲开了院门。见到林申时,两个人差不多冻成冰棍了。
林申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出什么事了?
管家上下牙关直打架,哆嗦着说:二少发动了,大夫人让我过来寻你。
林申吃惊之下,打翻了手边的杯子,温热的茶水淌了一桌子,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地上。
别慌。蒋芽也被吵醒了,抱着孩子站在一边。看到林申慌了手脚,连忙出声安抚道。
我得马上走。林申说。
这个时间,下面的老木匠还没有醒,他只能告诉蒋芽和厨子他们,把之后几天的事安排好。
安排完,林申就和管家出发了。管家刚刚坐下一会儿,身上的冰才化成了水,就要再次靠着双腿往回走。林申让他休息一会儿,至少要休息到天亮了,吃点早饭热乎热乎再走,他说什么都不肯。
蒋代真很早就睡下了,吃了几口饭,他感觉肚子饱了。小桃服侍他躺下,他马上就睡着了。小桃没有多想,收拾完东西,在距离蒋代真不远的小隔间里,睡在了里面的小床上。
睡到半夜,小桃听到里屋有动静,他连忙爬起来举着灯,去看床上的蒋代真。
蒋代真满头是汗,跟小桃说:我肚子疼。
小桃慌了神,把屋里的所有灯都点上,又跑到外面去叫人,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蒋姜氏闻声而至,急得嗓子眼里冒火,把下人也指挥得团团转。
去烧一锅开水。
人参汤给我炖上,真真要是没力气了,就给他喝一口。
产婆呢?他怎么还没有来?
让我阿么进来,我有话跟他说。肚子才疼过一阵子,蒋代真感觉还好。听着阿么在外面喊,喊得嗓子都哑了,他顿时觉得头疼。小桃俯下身,用湿软的毛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他拉住小桃的手说。
好,我去叫。小桃说。
小桃去叫蒋姜氏,说蒋代真要见他。蒋姜氏一脸狐疑地走进来,关切地说:真真,你感觉怎么样?
刚才很疼,现在又不疼了。阿么不要在院子里嚷嚷,我感觉会更好。蒋代真一脸无奈地说。
产婆也来了,让他在地上走动走动。
蒋代真一边难受,还要一边走。
蒋姜氏气恼地说:我是为了谁?!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我眼下还没事。你在那儿大声嚷嚷,只会让我更加心烦意乱。蒋代真说。
见他走得艰难,蒋姜氏到底心疼他,走过去亲自扶着他,并解释道:我也是烦心,让我坐又坐不住。我自己那时候还没有像现在担心。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要多走一走。
蒋代真喘着粗气说:也不知道管家到地方了没有。
他去过,对路很熟。不过路不好走,恐怕要耽误一些时间。不管怎么样,他肯定会把消息送到的。蒋姜氏知道他心里害怕,其实他心里也是一样,像十五个吊桶一样七上八下的。他紧紧地握着蒋代真的手,似是要从儿子身上汲取力量,又似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儿子。
我想让他在外面陪着我,这样我心里有着落。蒋代真说。
快了,他马上就来了。蒋姜氏安慰道。
外面为什么这样吵?蒋碧晨拥着被子坐起来说。
那边要生了。下人回道。
选的时辰不好,半夜三更的,太吵人了。蒋碧晨埋怨道。
下人说:您还是起来吧,最好能过去看一眼,让老爷知道了,也会夸你一句关心家人。要是大家都去,只有你一个人不去,老爷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一个人生孩子,全家人都得陪着他受罪。蒋碧晨一脸郁气地下了床。
连最小的蒋碧星也起来了,一家人聚集在蒋代真的院子里。
贺念说:屋里怎么没动静?别人生孩子都叫得跟杀驴似的,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不正常。
不会说话就闭嘴!他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可还是让蒋青松听见了。蒋青松怒视着他,眼神似是要吃人。
贺念缩了下脖子,可怜巴巴地说:我也是关心真真。
在蒋青松的瞪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也消失了。
等蒋青松走远了,他扭过头跟蒋碧琳说:这么冷的天,我们都起来看真真。大夫人也是的,一个面都不露,这算怎么回事?
蒋碧琳小声说:阿么,你少说两句。
蒋姜氏从温暖的房间里走出来。
蒋青松立马迎了上去:真真怎么样?
蒋姜氏说:产婆说还早呢,我已经吩咐厨房,让他们给大家做点吃的,别在这儿干等着。
贺念偏要在这个时候插话:这个时候姑爷不在,真真心里一定不好过。
蒋姜氏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扬了扬下巴说:姑爷不在,有我在也一样。我守着真真,他跟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我进去看真真。
蒋姜氏瞪了贺念一眼,转身钻进了房里。
蒋青松指着贺念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说:我都说了,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非要说丧气话,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我没说丧气话呀,姑爷住在山里,想来都来不了。我只是感叹一下,没有别的意思。贺念又委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