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面色大惊,快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手,陛下!陛下!传太医!
燕腹蕊只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上了,冰冷的鳞片刮过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把自己缠绕、绞杀、吞噬,滴血不留,她眼泪流得更凶了,伴随着痛苦的挣扎和扑打,只想要张欣去死。
张欣擒住她的手,朝着众人高声说道,诸位大人看到了吧!陛下病情恶化,还请诸位速速退下!莫要刺激陛下。
燕腹蕊扑腾着身体想要反驳她,却无力反抗,歇斯底里,近乎发狂。
张欣低下头看她,目光森森,露出白牙,陛下好好养病吧。
燕腹蕊心如死灰。
太医过来了,众人还没有离开,张欣径直叫了侍卫进来把人赶出去,太傅已过六旬,此刻被气得脸红,颤颤巍巍地怒吼,张欣!
张欣笑道,太傅还有什么事啊?
太傅眼睛几乎要冒火,你这是逆反!
张欣面色微讶,我张家世代忠良,太傅说这种话真是叫本官寒心啊。陛下病重,本官也是无奈之举。没想到竟然招来太傅这样的猜忌和辱骂!
也罢,如今事态紧急,本官不会和太傅计较,不过还请太傅以国事为重,莫要任性。
太傅还要再骂,却径直被推搡离开,倒在紫宸殿前,头晕脑胀,起不来身,只是嘴上还在不停地叫骂着,完全失去了一往的风度。
甘凌扶起她,只见她苦泪纵横,说道,太傅小心。
太傅看向甘凌,气得发抖,甘大人就这么看着那乱贼祸乱朝纲吗?!
这话戳到甘凌心窝子去了,她的脸色变得冰冷,低语缓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太傅保重。
甘棠因为张欣深陷险境,她怎么会不恨张欣,只是现在要做的便是劝张欣反击灵陵,以及等待,等待燕成言的回归。
见了燕腹蕊这一面,众臣便知难以反抗了,甘凌面不改色,好像并没有看见燕腹蕊的惨状,只说道,如今灵陵被破,梁国直攻我国西境,战火连绵,民不聊生。陛下虽身染重病,却定不愿国家败亡,张大人既受陛下委托,还请多方思量,派兵御敌。
张欣本来也是要打回去的,她早就在檀陵纠集好了军队,只是这朝中混乱,那几个顽固的老臣始终不愿服从她,她便一直压着这件事按兵不动,借以威胁这几个老臣。
口口声声忠义之臣,可如今大敌当前,她们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与她抵死反抗,眼睁睁看着大燕被攻;还是服从她,一同御敌?
她成功了,甘凌率先说出口了,那些忠义之士也终于妥协。
张欣笑笑,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本官即刻召集灵陵、雍陵、檀陵军队作抵抗,定不负诸位大臣所托。
太傅仍是怒目以视,何不派赵付澄将军带兵西去?
派赵付澄西去?
张欣当然不愿意,她一天没看见燕成言的人头,便一天不安宁。
此事本官自有安排,太傅不必操心。
这边,虽是攻破了灵陵,梁国却并未在灵陵安营扎寨,一方面是因为不清楚灵陵是否还有大燕埋伏的军队,令一方面则是因为时节。冬天不久就要结束了,雪化之时最冷,是常人难以抵抗的严寒,再加上灵陵地势东北高西南低,冰雪融化,届时冰水从灵陵北界的山脉冲涌而下,行军不便。
若是继续行进,恐不能取胜。
故而他们只派了部分军队戍守灵陵,观察事态、传情报信,大部分则往西回撤,在梁国与大燕的边界处,即安阳城定军。
甘棠也被迫同他们迁移。
在她迁到安阳城的第二天,她见到了恭亲王梁求英和那天青阳郡主所对话的林将军林斐。
她被带去她们的营帐,入目看去,营长内华丽万分,烛光明亮,炭火温暖。其中设宴,酒肉皆全。梁求英坐在上首,左下位是一个身穿披甲,平头正脸,面容冷硬的女人,右下位同样是一个身穿披甲的女人,方头宽脸,面容严肃。余下还有几位士兵站着,不知是何职位。
见着甘棠进来,恭亲王笑容和善,许久不见了,甘少监请坐。
甘棠眉眼微沉,扯开唇角微微一笑,王女原是回了梁国,我还当王女仍在大燕京城呢。
实际上却是偷偷离开,领兵攻打大燕。
梁求英哈哈大笑,不辞而别,是本王的错。
她饮下一杯酒,本王自罚一杯。甘少监可不要怪罪本王。
能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这人同她的弟弟一般厚颜无耻。
甘棠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梁求英温和道,甘女郎这些日子睡得可还好?
她这般好态度,大概是想拉拢甘棠,从她这儿得到什么,甘棠岂会不知,微微一笑,姣好的眉眼微弯,可话语却丝毫没有松动,承蒙王女的福。甘某彻夜难眠。
梁求英又是大笑,出奇地说了跟青阳郡主十分相似的话,甘女郎真性情,怪不得能让长乐殿下这般喜欢啊。
这便带了些私人恩怨,因为倘若当初没有甘棠,说不定燕沉潇如今的妻主便是她了。
不过她是什么意思,甘棠没看出来,是可惜?讨厌?抑或是真的感叹?都不像。
她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王女说笑了。
梁求英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圈,似乎是在打量,许久摩挲着青灰色的酒杯,说道,早就听闻甘女郎颖悟绝人,专擅山川河流之事,令本王很是敬佩呢。
她饮酒低笑,眉眼微压,露出些惋惜之色,可这般才能,却被你们陛下打发到这荒芜的灵陵,弄些修水渠的假名头,当真是可恶!连本王都看不下去了。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甘棠岂会看不出来,但她只是微微一笑,不做回答。
本身她与燕腹蕊也是不合,无需她的挑拨离间,况且就算成功,她也不会帮她。
更何况,本王听说,你们的贤王谋反,被你们的陛下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亲姐妹呢,还真是残忍啊。梁求英看向甘棠,遥遥敬了一杯酒,早就听说大燕朝臣皆是忠义之士,可那样的帝王若是还在为她做事,是不是可叫做一个愚忠呢?
她笑了笑,甘女郎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甘棠微微一笑,王女此言差矣,我身为大燕朝臣,自当听陛下命令。此番承蒙王女抬爱,但甘某人微言轻,不敢妄议。
梁求英哼笑一声,甘女郎这样就不好了。
她抛出条件,世间万物,什么忠义,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哪儿比得上一条命重要?倘若甘女郎愿归顺我大梁,我许甘女郎荣华富贵享不尽。
倘若不愿她顿了顿,看向右下座的女人,林将军,你认为该如何?
林斐冷冷亮出手中的剑,毫无用处的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死去。
甘棠认出了她的声音,抬眼看去,正好对上林斐的目光,微闪,叹道,王女还真是让甘某惊讶啊。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倒了一杯酒,乌黑纤长的眼睫微扬,红润的唇启开,懒洋洋笑道,前一句话还说欣赏甘某呢,下一秒便要取甘某性命了。
她翻手饮下酒,皓腕在灯光下露出莹润的一节,就算是招降,王女也该拿出一点诚意吧?
不过甘某自认没有什么超世之才,确实不值得王女拿出诚意。
这种态度令梁求英捉摸不透,她也没着急,哈哈一笑,甘女郎所言极是,是本王鲁莽了。
事实上,梁求英想要的本就不是她的才能,她才不关心什么山川河流,她要的,是甘棠记在脑子里的东西,即张欣等人的军事据点和计划。
接下来,本王会好好招待女郎的。她笑起来的时候同青阳郡主极为相似,一样地浮着虚假,口蜜腹剑,也希望甘女郎在这段时间能好好考虑。
甘棠看向她,只弯了弯眉眼,没再说话。
接下来甘棠好像就能体会到梁求英口中的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