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继续问道,那阿蛮呢?
方才还见的,女郎等等,我去找他过来。
没多久,拾一便带着阿蛮过来了。
阿蛮似乎很紧张,咬着唇怯怯地看着甘棠,甘棠有意责问他失职的事,没有心软,问道,方才唤你好好照看孙女郎,你怎么自己离开了。
阿蛮低着头扣自己的指尖,面色又红又白,女,女郎我
甘棠眉头微蹙,怎么?
阿蛮听着她的问话,猛然抬起头看她,眼眶微红,话语颤抖,没,没事阿蛮突然也有、有些头晕便走了
他似乎怕得很,扑通一声跪下来,女郎对不起!
甘棠:
她有些无奈,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直接走了是怎么回事?好歹叫别人去看啊。
阿蛮快哭了,阿蛮没想这么多
甘棠叹了口气,罢了,既是头晕,你便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阿蛮白着脸,眼眶通红,吞吞吐吐的,女郎我
他想告诉她,自己照看孙益清时发生了什么,那人压根就是个登徒子。她竟、竟然想轻薄他!还用女郎威胁他他吓得直接跑了,哪里还敢留在那儿?
可他不敢说,甘棠等了他半晌却什么也没听出来,说道,不赶你走,你先回去休息。
失职的责罚当然会有,不过可以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阿蛮于是噙着嘞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拾一走在他身边,吊儿郎当的,阿蛮,你做什么呢。
孙女郎可是女郎的朋友。
阿蛮咬着唇,泪水在眼圈里打转,不用你管!
拾一:
不管就不管呗。
暂时放下这件事,甘棠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拾一帮着她收拾东西。
烛光温柔,炭火还在角落里燃烧,把屋子烘得暖暖的,甘棠换了一身里衣,手上还捧着一本书看,周遭安静很安静。
只是这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空气忽而传来破空声,是翅膀振动的声音,紧接着甘棠面前忽而出现了一只白鸽。
甘棠:?
她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这只白鸽,目光在周围打转,却没有见到任何异样,打开门,守门的下人还站得笔直,完全没有发现黑夜中有只鸽子飞进了她们女郎的屋子。
甘棠又回了屋,这才把鸽子足下绑着的信条拿出来,解开来看,陌生的字迹,上头简简单单两句话孙益清非良人,切勿再接近。
甘棠:
她眉头微蹙,孙益清不是好人?
这是谁送来的话?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叫她如何相信?
她面色平静,随手把这纸条丢入炭盆之中,看着它被烧得通红,随后化为灰烬,一言不发。
而这边,燕沉潇屋内同样一片灯火通明,他眉头紧蹙,直到长梦出现在面前时方缓和下来,问道,如何?送过去了吗?
长梦点头,已送到甘女郎手中,公子不必担心。
燕沉潇怎能不担心?
他心头有些苦涩,甘棠会相信那些话吗?
他本想自己来提示她,可他压根没有见到她的机会,他想自己写信告诉她,可若是他写了,她大概不会相信吧。
他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只好让长梦来,却觉得就算是长梦来写,她也不会相信。
垂着眼眸,他说道,这段日子,你跟着她,别出事了。
长梦应声,随后离开了屋子。
燕沉潇提心吊胆的,压根睡不着,他心中想着甘棠,几乎是一想便觉得胸口闷得很,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脑海里却又出现了她的面容,响起她冷硬的话,惶恐着又醒过来了。
分明一年过去了啊。
他还是很痛苦。
时间没有冲淡悲伤,反而沉淀到燕沉潇心里去了,他日夜难安。
孙益清确实没什么大碍,第二日她便精神抖擞地向甘棠告别了,临行前同甘棠道别,眼神含着笑,却好像一片死寂,道,昨日真是麻烦甘女郎了,益清今日已是完全好了。
甘棠微微一笑,不碍事,孙女郎好了便好。
孙益清带着甘棠的那本《山海录》藏书离开,说道,如此,甘女郎再会了,益清改日再来拜访。
她的目光转向阿蛮,转了一圈,笑道,阿蛮公子,再会。
阿蛮顿时面色惨白,躲在甘棠身后动也不敢动,甘棠没看见他的模样,应道,再会。
她没有相信昨晚那个奇奇怪怪的纸条。
她和孙益清相处多日,孙益清一直是端方有礼的君子模样。而且严格来说,她们其实还算是同一派人物,甘棠还曾去过她家探望过她重病在床的老母亲,实在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她很信任她。
当然,她心里还是存了些疑虑和警惕的,否则就不会在孙益清告辞时不出言挽留她。
回过头,阿蛮的脸色似乎很苍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住了她的衣袖,紧张兮兮的。
甘棠一顿,以为他尚未休息好,说道,即然不舒服,今天便休息吧。
阿蛮看向她,目光微惶,艰涩应道,好。
这件事才结束,没几天甘棠竟然听说了孙益清母亲离世的消息。
她匆匆去探望时,只见破旧的屋子内,孙益清跪拜在她母亲床前,脑袋垂着,似乎也没了生气。
这幅画面看得甘棠心中也跟着一痛,缓缓矮下身,低声道,孙女郎,节哀。
孙益清红着眼睛,身上的气息一片死寂。
她的同僚这么多,却只有甘棠一人亲自来看她了,陪同着她,安葬她的母亲。
孙益清满面颓靡灰败,她看着蹲在她母亲坟前烧纸钱的甘棠,目光恍惚。
她竟然没有一丝怀疑自己吗?分明自己给了她这么明显的提示,还假意去轻薄她的小侍从,她到底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呢?
甘棠烧完纸钱,回过身,见她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低声道,孙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孙大娘在地下定会好好的。
孙益清眼眶红了起来,你说得对。
她是张欣的人,准确来说,是被张欣胁迫的人,那个狠毒的女人控制了她的母亲和弟弟,以此来威胁她接近甘棠,暗下毒手
孙益清深知自己一旦下手便再也没有生路,可面对老母亲被折磨的场景,却不得不服从。
她本该杀了甘棠,可她犹豫了起来,她的母亲虽然病重,口不能言,却知道她的处境,为了不拖累她,也为了不迫害别人,竟然自尽了。
眼下孙益清看着自己母亲简陋的土坟,又看着甘棠,竟然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她真是恨死了张欣!倘若她死了,便是化为厉鬼也要杀了那阴毒的女人。
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的幼弟,唤作孙益宁,才六岁还在张欣手里,若她再不动手,她的幼弟,怕是也要没了。
她这么想着,掌心已经覆上了一块石头,目光落在甘棠身上,手臂颤抖,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要害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