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甘棠觉得她在燕沉潇眼里看到了幽怨。
公子,你怎么醒了。出门在外,燕沉潇身份敏感,还是不要暴露好些,甘棠下意识便吐出了公子二字。
燕沉潇答非所问,声音沙哑,你去哪儿。
甘棠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找个凳子。
我去找个凳子。她重复一遍,随后说道,没地方了,我可以坐凳子上在这间屋子睡觉吧?
听到她的话,燕沉潇渐渐放开手,甘棠知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走几步去拿了屋子的凳子放在燕沉潇床边,坐上去松了一口气,问道,今天还好吗?
燕沉潇眼神触及她眼底的疲惫,说道,尚可。
甘棠松了口气,那便好。
天晚了,你睡吧。若是冷就告诉我。说罢,她趴在燕沉潇空出来的床边,手撑着脑袋就要睡下。
她是真的累极了,眼底凝着乌青,形容疲惫。
昏黄色的烛光映在她身上,火苗因微风而晃动,烛光也是明明灭灭,在她脸上分割出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她睡得很安静。
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方,耳侧的青丝因风微微摇晃,时不时扫过她的侧脸,甘棠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燕沉潇下意识盯着她的脸,专注的样子自己都没有发现,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帮甘棠把那缕头发捋到了耳后。
燕沉潇:
他微微动了动,试图给甘棠腾出更大位置,可甘棠一听到他的动静便醒了过来,一双眼半睁不睁,语气有些着急,嗯?怎么了?
燕沉潇动作顿住,没事,你睡吧。
甘棠又睡着了,半个身体都趴在他的床边,脑袋枕着手臂,看起来却有些摇摇欲坠。
甘棠。燕沉潇叫她。
嗯怎么了
靠过来些。
嗯她没有动作。
燕沉潇皱了皱眉,再次开口道,甘棠?
殿下。甘棠睁开眼,又怎么了?
她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燕沉潇顿了一下,把被子一角摊了过去,低声道,靠近些,垫着被子睡。
甘棠没有说话,直接按他说的做了,紧接着再次瞬间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烛越来越微弱,烛泪大颗大颗滚下,最后火光灭去,浓厚的墨色在屋中流转,床榻上的人眉头紧皱,身体因痛而微微颤抖着,燕沉潇咬着唇一声不吭,只有一只手扯住了甘棠手边的衣袖,骨节泛白。
燕沉潇的蛊毒又发作了。
甘棠醒过来时眼前一片乌黑,耳边痛苦的喘息声格外明显,瞬间清醒了,伸手摸索着摸向燕沉潇的脸庞,只觉得一片冰凉,殿下!
燕沉潇脸色苍白,额角滚下冷汗,甘棠咬咬牙,想要抬步去找鸦云,还没离开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来人声音急切,公子的蛊毒又发作了?
竟然是凌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仿佛更有优势,直直朝着这边走来了,不偏不倚,仿佛能在黑暗中目视。
甘棠想点亮蜡烛,却找不到,只能说道,凌女郎,鸦婆婆在哪儿。我公子的蛊毒又发作了。
凌云安抚她,甘女郎别着急,婆婆同我交代过了,若是公子蛊毒发作,就让我来帮他缓解。
缓解?怎么缓解。
还没等甘棠反应过来,凌云便说道,甘女郎可否去药房帮我煎药?
甘棠点头,自然可以,只是要什么药材我不知道。
药房的药材都标注好了,甘女郎不用担心,药壶在架子上,取半升水,再取九重琉璃草、赤阳草、冰姬花和蛊盅里的万骨虫煎熬,沸腾后加入断尾蝎,熬制两小时即可。
万骨虫、断尾蝎甘棠听得心头跳了一下,好。
她抬步离开,走向药房,本想问问凌云需不需要点蜡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径直走向药房去了。
才到药房,她便被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药房,分明是一个养虫的屋子,各色毒虫在地上、墙上攀爬,甚至互相残杀,发现有人来不仅没有害怕,甚至更加兴奋了。
甘棠在来了这里之后鸦云便给了她一个香囊,防止她被毒虫咬伤,眼下这些毒虫虽不离开,却也没敢靠近甘棠。
甘棠的手有些哆嗦,颤颤巍巍地取水生火、取药,取万骨虫时瞅见其上几十根张牙舞爪的足,脸都白了几分。
这些多足的昆虫,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把万骨虫丢入药壶之中,甘棠盖上盖子,站着看火。
至于那张唯一的凳子,早就被毒虫侵占了。
外头天渐渐亮了。一轮红日在山间若隐若现,甘棠在秋风瑟瑟的早晨靠在火炉旁,温暖而安静,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没注意到,在她背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药房门口,一双没有焦距的眼准确地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不屑和冷漠。
甘女郎。冷淡的神色褪去,甘棠回过头时只见她一脸抱歉和犹豫,甘棠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问道,凌女郎?你怎么来了,我家公子好了?
凌云捏紧了手指,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甘女郎你去看看他吧,公子他不愿让我施针。
?甘棠一怔,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看向凌云,只见她抿着嘴,神色分明有些不悦。
也是,一番好意无故被人拒绝,任谁都高兴不起来。甘棠抠了抠手指,麻烦凌女郎了,我先过去看看。
她几步离开了这个药房,前往燕沉潇的屋子,有些不解,燕沉潇怎么会拒绝让她施针?
回到屋中,脚步急急踏进去,却在眼神触及到床榻上的人的一瞬间停在半空中。
燕沉潇的衣服怎么不穿好!
眼下他被子半搭在身上,衣衫半褪,露出半个莹白消瘦的肩膀,甘棠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几步走过去把他身上的被子盖好了。
燕沉潇咬着牙,回头看她的眼神一瞬间极其凶狠冷漠,看得甘棠一怔,却见那凶狠下一秒便散去了。
殿下。甘棠看着他,直言道,你为什么不让凌女郎帮你施针?
都这个时候了,他的情况他自己不知道吗?
燕沉潇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可怜和委屈,他的蛊毒还没有停下,一波一波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身体痉挛,眼下艰难道,不行。
不行便是不行。
甘棠抿了抿嘴,好言劝道,殿下,她是个眼盲之人,看不见的,殿下不用担心。
她以为他是不想自己被凌云看见身体。
燕沉潇疲惫地看她一眼,不行。
她说的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凌云是眼盲了没错,燕沉潇本来蛊毒发作,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计较太多。可偏偏在他脱下衣服的时候,却感觉一道视线在凝聚在他身上,□□裸的,有如实质,带着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欲望。
燕沉潇对这些视线向来敏感,猛然看向凌云,只见她一派正经,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没有焦距。
然而,那道视线如影随形,像是要把他包围,燕沉潇毛骨悚然,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涌出,他面色惨白,胃部翻滚,盯着凌云无神的的双眼,用尽全身力气怒道,滚!
凌云像是被吓了一跳,公子,怎么了?
与此同时,那道视线凝聚在燕沉潇身上,一动不动,带着深深的探究,刺入燕沉潇的皮肤,燕沉潇一瞬间像是被那道视线剥光了,咬着牙,滚出去!
凌云被这样吼着,似乎有些尴尬和手足无措,半晌安慰道,好好好,公子别激动,我这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