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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枪管的指向之下,巴尔·达克罗德走上前来,拿出一双镣铐。
陈宴伸出手,任由镣铐将自己锁住。
巴尔·达克罗德压的极低的声音进入了陈宴的耳廓:
“我们会对外宣称要对你进行审判,要暂时将你收押到原本机械蜂巢底部的原物流中心监狱。
实际上那地方已经被炸毁了,所以我是要把你送回你的船舱,你要在那里避一避风头,等我们引导一下舆论,让大家知道你杀的都是些该死的渣滓,你才能出来。
我们走C区的小街,不坐大升降梯,从密道前往下层,避过所有人。
之后,我们通过电话联络。”
陈宴不置可否。
他跟着巴尔·达克罗德穿过人群,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之下,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穿街过巷。
增强过的通感让他不仅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情绪,还感觉到了恐惧的原因——
人们本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人们本以为新的掌权者会是一个正常人,这样的想法在建立之后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被打破了,陈宴前后表现出的“巨大反差”让他们头晕目眩,甚至心生绝望。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自己船舱门口的,通感中传来的巨大压力——仅仅只是波动过于剧烈的各种情感,就已经让他几乎情绪崩溃。
巴尔·达克罗德走了,走之前留下了一批物资,让他不至于因为暂时的“避风头”而饿死。
陈宴坐在自己的床上,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然后闭上眼睛。
下一刻,陈宴在N区Z集团大楼顶层,联合集团会议室中睁开双眼。
面前正爆发着一场争执,争执的几方人马面红耳赤,甚至连曾经的体面都不要了:
“他犯了错,杀了人,就必须接受审判!不然我们以后工作怎么展开?”
“不只是审判而已,还必须得是直播公审!”
“让所有人看到他都做了些什么——
以血腥手段徒手杀死一百三十六人,这些人的尸体甚至都没有一具完整的。”
“我告诉你们,这种惊悚的反社会大范围谋杀事件根本就瞒不住,处理这件事的工作人员会主动把那些人死状传播出去,他的残暴将会众人皆知!”
“你们激动什么,他杀的都是些渣滓,这群渣滓——这个帮派,连带着这个帮派陀地范围内的居民,曾经协同参与了未成X的贩卖,甚至现在还有一些孩子被留在他们的陀地,这些孩子可是没有被他杀掉的,他的道德在某种意义上无可指责。”
不同的意见立刻引起了强烈的反驳:
“杀人就是杀人,你这是在为他强行开脱!”
“我们哪一条法律规定这种形式的犯罪能判死刑的?而且即便能判死刑,也应该由联合集团进行公审之后执行,他这就是动用私刑!”
“身为联合集团创始人,亲自动用私刑,理应罪加一等!”
“你们现在这么怕他,还不是因为现在联合集团的外务处全是他的亲信?要是放着他们一顿操作,恐怕要把他这个杀人狂给洗白了!”
陈宴看到,外务处的人都在外面做建设任务,在场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正在养伤的小科,另一个是义务学校的一位老师,两人现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苦于嗓门不够,根本插不上话。
“要我说,即便仅仅是为了公平正义,也要尽快举行公审,而且这一次不能有他的亲信参与,因为他的亲信全都是掌握实权的高官!”
“等他们回来,一切都晚了,我们应该现在就执行公审直播!”
第1131章 希望
在会议室中激烈讨论的同时,混乱复杂的想法通过通感进入陈宴的脑海中。
‘公审势在必行,陈宴的人——外务处的人,这个点儿几乎全在外面,此时阻挡力量最小,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宴手底下,留在机械蜂巢的几乎只剩下义务学校的那些人,那些人是有实权不假,但仅仅只是物资调动的权利,不参与行政。’
‘我们要争取的是联合武装部队的几个队长,其实这倒是很简单的事情。
当初陈宴几乎完全是通过暴力让他们签了协议,如今陈宴遭了难,除了态度暧昧的巴尔·达克罗德之外,其他都好搞定。’
‘陈宴当初杀了那么多人,抢了那么多资源,现在也该还回来了。’
‘他的政策几乎是笑话,我们这些人日以继夜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凭什么拿的和那群泥腿子一样多?’
‘这次和之前维克多·柯里昂那次又不一样,没有人站出来跟他作对。
和他作对的是他自己——
是他第一次提出了公审制度,并说服所有人,在联合集团的执行章程里写入了公审制度。’
‘是他自己画地为牢!是他自己作茧自缚!’
‘其实这场公审根本不需要陈宴到场,只需要我们随便找个人,戴上头套,跪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
然后给这人开直播,在直播中宣读他的罪状,并和之前的公审一样展开全民投票——
这次他杀了那么多人,几乎完全是个杀人狂了,视频证据充足的很,老百姓谁不怕这样的反社会疯子?
——投他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们甚至并不需要杀死我们找的傀儡,只需要把直播镜头直接中断。
之后,如果陈宴再从机械蜂巢露头,就说明他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成为失信者,人们将不再受他的蛊惑。
如果陈宴不再出现,同样说明他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公审已经投你死了,你不死,就是违反了公审的规则。
总之,无论如何,陈宴之前布置的一切,树立的威信和信心,都完了。’
……
陈宴倾听着他们的心声,即便对此早有准备,也不免有些失落。
他们是他亲自挑出来的人,虽然是先前物流中心官员体系内的人,能力毋庸置疑,且从来都没犯过什么大错,本身尚且还算纯良。
陈宴甚至用通感一一检测过他们,探知了他们真正的过去,知晓了他们真正的内心。
陈宴感觉他们行,认为他们在这个关键时间能顶得住,才扶他们上位的。
陈宴曾经对他们抱有强烈的期许,他凭借他们的过往,认为他们会在未来成为不错的人,会在他营造的积极大环境下为人类的未来付出真诚的努力。
那些期许在此刻破灭了。
天不随人愿。
当通感再次弥漫整个会议室的时候,陈宴意识到了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
当接触到更多机械蜂巢的实际权力和具体事务之后,他们不再认为他的计划是对的。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各自有各自的抱负。
他们或许并不想把事情搞砸,也正是因为不想把事情搞砸,所以他们否定了陈宴选择的道路。
他们品尝过权力的滋味,知晓了机械蜂巢的运行方式,他们因此发生了“原来如此”的感叹。
他们深度参与到种种日常事务中,并从种种细节进行判断并否认了陈宴——
他们认为陈宴通过暴力来解决一切的手段是不对的。
他们认为陈宴把权力交给人们的办法只会制造出一群暴民,且从不认为人们能够凭借自身解决问题。
他们认为,解决问题的,应该是他们这群精英。
他们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思考现在所面临的一切问题,然后拥有了自己的结论,并否定了陈宴给出的答案。
他们各自拥有各自的理想,各自的坚持,各自的憧憬。
他们是执行力最强的知识分子,是最不择手段的政客。
他们或许不是利己主义者,他们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利他主义者。
他们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上,陈宴造成的突发事件让他们站在了同一战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