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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约记得愿望在嘴唇在动,但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感觉面前愿望的神情越来越模糊,直到面前完全沦为一片黑暗。
……
……
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画面纷乱交错,无尽光影重叠出现。
直到一阵寒风直扑面门而来,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青灯,古刹,红烛……
还有美人——面前的狭小桌案上正躺着一个艳而不妖的女子,明明古刹之外四九寒天漫天飘雪,这女子却只穿了一件薄纱。
陈宴将自己的棉袍脱下,覆在她身上,然后习惯性的把视线转向面前灯下的书卷上。
半月之后便是会试之期,他的准备已经很充足,但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的文字里还少一些什么。
是什么呢?
家国忧虑,我有了,治理之策,我也不缺,人文情怀,我更是大大的有。
那么,我到底缺什么?
他冥思之间,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赶考的艰辛,心中不胜唏嘘,从乡下到了镇上,再从镇上赶往京师,这一路上实在不容易,再加上兵荒马乱,随时可能遭遇乱兵,他直到现在还毫发无损简直是奇迹使然!
他看向身边珠圆玉润的女子,眼神仿佛陷入了她的美貌里。
此地距离京师还有百十里地,他机缘巧合之下在这座古刹过夜时遇到了这女子,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大户人家逃避兵灾而跑出来的丫鬟?哪家为了躲避婚姻而出逃的小姐?亦或是青楼里的风尘女子……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遇到了他,两人之间就有了缘分。
落魄书生遇到逃难小姐这种美事,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陈宴抚了抚头上的纶巾。
陈宴正冥思苦想之间,一阵阴风刮过,他仿佛看到古刹之外,灯影尽头,出现了一个丑陋老妪的人影。
一晃眼,那老妪的影子又消失了。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感觉这里不妙,便拍了拍女子的肩膀,颤声道:
“小白,醒醒,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睡眼朦胧的女子嘤咛一声,醒转过来,声音慵懒道:
“公子你这话说的,哪有什么不对劲啊,荒郊野岭的,总不能蹦跶个鬼出来?”
陈宴感觉更冷了: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要不我们提前上路吧……山路难走,总好过留在这里等待山精妖魅……”
小白呵呵笑笑,答应了陈宴的要求。
陈宴一只手拿着灯笼,另一只手拉着小白的手,朝古刹反方向走,他大概记得进来的路,所以离开时心里也有谱。
两人一边前进,一边聊天壮胆。
“小白,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公子啊,女子体质是寒的嘛。”
“小白,你怎么这么轻啊?我拉你都不费什么力气的。”
“公子啊,哪个女人不想轻一点呢?我只是恰好有一副好身体罢了!”
“小白,你累不累?要不我背着你吧?”
“好呀好呀。”
“小白,你的鼻息怎么是冷的?你不要紧吧?”
“公子~人家好冷哦……”
两人在一片松林中停下,陈宴一边为她搓手取暖,一边用松针引燃火焰,收集了一些大颗松子用作燃烧物,算是把火生了起来。
小白躺在陈宴怀里,两人相互依偎,但陈宴并未能取暖。
“公子,你喜欢吃月桂糕吗?”
“怎么这么问?月桂糕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太奢侈了,恐怕要等考上之后,才会在京师里买一些。”
“公子,你一定能考上的。”
“哈哈,谢谢你这么说。”
“公子,如果你考上了,能来给小白赎身吗?”
她果然是青楼女子。
陈宴没有嫌弃她,反而心中更加怜惜。
乱世民不聊生,如果能活得下去,怎么可能去做青楼女子呢?
“我一定会的……可你现在明明已经自由了,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我不会把你当丫鬟的。”
“姥姥说男人的承诺最不可靠,所以我并不相信公子说的话哦。”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呢?”
“等到公子考上之后,后年八月十五子时,带着一盒月桂糕,独自一人来古刹门口,如果公子能来,我就相信公子此刻说的话。”
“嗯?为什么是后年八月十五?”
“公子来了便知。”
既然美人如此作答,陈宴也不好再问。
两人相互依偎,陈宴渐渐意识模糊,陷进了女子的朱唇里。
……
第二天一早,陈宴在松林中盖着一层厚厚的松针苏醒时,女子已经没了踪影。
他回想起昨夜的遭遇,只感觉如梦似幻,连记忆都模糊了,除了裤内的痕迹不似作伪,其他都仿佛没发生过。
他原路返回古刹寻找,却已经找不到古刹的踪影,他以为是自己迷了路,在太阳底下兜兜转转大半天的时间,总算是离开了山脉,进入驿道。
半个月后,陈宴在会试上超常发挥,高中榜眼,在后来的殿试中表现良好,成为进士。
由于他出身贫寒,没什么靠山,所以在释褐授官之后被分配到了兵荒马乱的县城,那县城旁边就是当初遇到女子的山脉。
彼时兵乱剧烈,县城遭洗,陈宴这个县太爷上任的时候,县衙连块门板都没有,陈宴抱着侥幸心态联系当地兵团,发现兵团的总长已经在乱兵的营地里被吊了三天三夜,早有出气没进气了。
陈宴不得不用上自己那屁大点的权力,花费了皇帝的赏赐,在当地招兵买马,拉起自己的草台班子,对抗乱兵和因乱兵出现的流寇。
陈宴扛着长枪,骑着战马,生里来死里去,运气实在不错,竟在一年之内肃清了县城周边大大小小十几处乱兵和流寇营地,自己的草台班子也从几十人扩张到了几百人。
若要说到他为何如此幸运,还要多亏他在某一次战场上俘获的两个巨汉奴隶。
其中一个九尺多高,满身的腱子肉,生的金发碧眼,名为什么可联宁·伽斯忒斯,善使火炮,三里之内一切目标正中靶心。
另一个足有十尺来高,一身黑皮在太阳底下油光发亮,是个昆仑奴,单单叫“斯乌”两字,力大无穷,只要立于战场,便无一合之敌。
一年后,陈宴大概平定了当地叛乱,受封了有名无权的武官,他也不在意,只是在当地招纳人口,吸纳流民,开荒垦田,用田地将流民转化成良民。
不过一年时间,县城大治,陈宴也算终于坐稳了县太爷的位子。
一日他为招揽客商而大摆宴席,席间觥筹交错,陈宴被舞枝招展的乱花和醉人的美酒迷了眼。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人脸,那美人低声啜泣,泪光闪动之间,有悲恸声在陈宴耳边响起:
“公子已经忘了我吗?”
陈宴悚然惊醒,四下查看,却完全看不到美人的影子。
自此,他收拢心神,将需要酒宴的事务交给属下,自己则专注于政务——随着县城的治理,周边战乱的乡镇也被陆续纳入其中,陈宴几次上书京师想要批准在隔壁县城另设编制,可他甚至没有得到一封回函。
又是半年过去,终于噩耗传来——乱兵入了京城,皇帝吊死在城门楼上,国家没了。
陈宴为国服丧一月,之后继续招兵买马,巩固基础。
转眼到了陈宴当初和女子约定的时间。
那一日他锦衣佩刀,被下属送到山脉入口,独自一人提着一盒月桂糕上了山。
兜兜转转,在子夜之前,他终于再次来到当初所见的那座古刹门口。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的经历远非常人所能经历,陈宴经历许多,回想当初,已经大概知晓小白的处境。
青灯、古刹、红烛。
他站在古刹之前,尖锐如剑一般的目光仿佛斩开了寒夜,也斩开了面前滚滚的妖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