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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宴踏着在清晨6点钟就被扫干了积雪、且半小时清理一次的街道,按照路标上的指印,一路走过密集的别墅群,穿过一片遍地有狮子草野蛮生长的街边小公园,路过一条颇具人气的步行街,最终来到位于步行街尽头的一颗相当高大的榕树下。
他看着榕树旁矮平的多层小教堂,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
‘榕树不是热带树种吗?怎么在亚楠市这样的寒带地区也有?’
他看着榕树那巨大而茂密的淡青色树冠,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几天晚上,温度基本都是零下,这榕树竟然没被冻坏的吗?真是奇了怪了。’
这反常的现象引起了他的警惕,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中发生的诡异历历在目,他实在是怕了。
犹豫之际,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小教堂外面的部分。
小教堂整体呈现出浓烈的帝国早期建筑风格,陈宴抬头向上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有带尖塔和烟囱的两层楼高的大屋顶,以及大屋顶两侧带斜脊的双斜顶,和双斜顶边缘的顶饰和栏杆。
整个屋顶被黑色的油漆涂抹,在太阳光下油光发亮。
屋顶下方→建筑第一层上方的大部分区域,则隐藏在榕树的巨大树冠中,连窗户都看不清楚。
整个小教堂的第一层伫立着一座半圆拱式大门,一排十字窗上的彩色玻璃雕绘着圣歌团的传说事迹。
陈宴按照小教堂第一层的高度,大概估计了一下,整个教堂估计至少有7层。
‘这小教堂可真是不小啊……嘿,还是应该说,是因为圣歌团太有钱了?’
此时,榕树树冠底下的第一层,正是教堂门前人潮最密集的时候——
周日的一系列祷告已经结束,信徒们纷纷离开教堂,最后将会剩下需要忏悔的人,他们会坐在教堂内的长椅上,等待其他信徒全都离开之后,进入神父的忏悔室,对自己的”恶行“进行忏悔。
陈宴等待人潮渐渐变小,踏着黄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走入教堂中,只见还坐在长椅上的忏悔者已经不多。
他刚来到距离忏悔室不远的位置坐下,等待了片刻,当下一个就要轮到他时,忽然听到忏悔室内传来高亢的哭泣声。
“是我不对!我不该把那些烂肉卖给流动摊贩!是我害了他们的性命!呜……我有罪!”
另一个严肃的声音也抬高了音调。
“你认为圣光能够赦免你的罪吗?如果圣光赦免了你的罪,因你的罪行而死去的人又该如何呢?”
那人当然答不出来。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去问问被你害死的人,到底该怎么样,他们才肯原谅你,然后再回来找我。”
话音落下,只听一声震耳的枪响。
“呯!”
在陈宴的惊骇中,忏悔室的暗格内响起了肉体向下坠落的声音。
这!这忏悔室下面就是死人坑吗?!
没等他的惊骇结束,忏悔室内那严肃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下一位。”
第267章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
陈宴起身就要往外走。
可他立刻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制!
他一步一步朝那被深红色红枣木百叶窗包围的忏悔室走去,对身体的极力控制完全不起丝毫作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忏悔室越来越近,不受控制的推开那双开的弹簧门扇,坐在凹凸不平的高木椅上,面朝薄木帘窗另一边的神父。
“请跟我一起念。”
神父的命令不容任何抗拒。
“良心啊,请告诉我,我犯下了什么罪过?”
陈宴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内心依然忍不住吐槽,怎么是对着”良心“祈祷呢?不应该对着圣光祈祷吗?
他的嘴不受控制,跟着神父说出了这句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怀疑,薄木帘窗那边真的是安迪尔神父吗?
“那么,这位先生,请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话语不知拥有何种魔力,陈宴在听到他那命令般语气的一瞬间,脑中关于过去的回忆如碎片一般爆炸开来。
他回想起那斑驳如光影般的过往,一些言语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我犯了下了无知之罪。”
莫名的情绪充斥着陈宴的内心。
“我学艺不精,掌握不了那些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所以只能眼看着世界按照其原本的规则运行着。”
薄木帘窗另一边的人影颤动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陈宴会说这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得更好,只能想尽办法去获取微薄的工资,即便那些手段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卑劣。”
“我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样的社会生存,只能以【社会规则不可僭越】的理由使自己遵从社会的意志,只能不断不停的被社会强暴。”
“我不知道我的前路将会如何,所以必须对所有人说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长此以往,以至于我甚至对有些谎话信以为真。”
“我不知道该如何好好活着,所以便以俗世认为的【好好活着】为目标,对自己的任何手段加以【我必须这样做,才能活的更好】的美化。”
“我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我又不得不如此活着,因为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生活。
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也受够了这样的无知,可我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足够无知。”
“无知是我的罪。”
当他说完的时候,薄木帘窗另一边的神父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先生,请继续。”
神父那严肃的声音里多出了一分其他的情绪,像是讶异,又像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
陈宴眼神狂乱,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
他只知道,自己头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了自己。
“我犯下了无能之罪。”
“我无法保证自己的一日三餐,又因为内心的善良而想要宴请那些无法保证自己一日三餐的人,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更怕被人说成是’圣母‘,所以我从不在人前表露这样的想法。
我卑微的躲避着那些将我冠以”圣母”之名的人,并因此做出了卑劣的举动,说出了不符合我心意的话。
我心里一直在想,自私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即便拥有了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拥有’本身是有意义的吗?”
“我因无能而舍弃了我想要的生活,并因此日夜惶惑不安,不得解脱。”
“我因无能而无法追逐我想要的生活,并自欺欺人的日复一日的活着。”
神父的声音升高了。
“先生!请接着说!我想要继续听到你的忏悔!”
陈宴眼眶通红。
“我日日夜夜思念着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他教会我正义和善良,他告诉我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世界原本又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不厌其烦的用各种各样的事例教我道理,告诉我,我该成为怎么样的人。”
“我犯下了懦弱之罪,因为我没办法成为他那样的人,我太过懦弱,以至于只能仰望着他,却无法做到他所成就伟业的千万分之一。”
“我犯下了懦弱之罪,因为我甚至在思及他所作所为的一瞬间就产生了退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回想着他的一切,以这样的卑微行为来告慰自己懦弱的内心。”
忏悔室的另一边传来终于克制不住的亢奋。
“很好!这位先生!太棒了!请继续说!请告诉我,你到底认为什么是正确的?!我会为你判定一个应有的惩罚!”
陈宴停顿了几秒钟。
“安得广厦千万间……”
“自由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会师傅和帮工……无数这样的群体,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地位,进行不断的、有时隐蔽、有时公开的斗争。
而每一次斗争的结局,都是整个社会受到改造,或者斗争的各个群体同归于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