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才!你可算回来了!
让李大哥担心了。韩令掸了掸肩膀上的碎雪花,打了个寒颤,一脸歉疚。
他的脸冻得发白,两颊都红得些不自然,像是冻伤了,嘴唇也微微发青,李大复瞧着他这副憔悴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他把韩令头上的雪花也摘下来,李奇牵着小儿子李里走过来,李里托着一小碗用烛火烤得微温的水:韩令哥哥,给你喝。
韩令半屈膝盖,弯着腰对孩子笑了下,你喝吧,哥哥不喝。
李里眼底闪过瞬间的失落。
李奇顺着幺儿的脑袋从前往后摸了一下,幺儿,自己玩去吧。
铺子里头还有十一二人,一半是妇女和老人,他们惶惶不安,像一盘饺子似的一个挨着一个团坐在地上。
这么多人一共才点了三支蜡烛,昏暗的光被崇崇的人影围住,不甚明亮地落在脸上,暗包裹着暗,相邻的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他们闯进这间铺子时慌不择路,后来才发现是一间当铺,他们什么都不敢碰,生怕弄坏了哪样值钱的东西。
铺子的主人下午来过,发现这么多灾民,吓得掉头就跑。灾民们也很害怕,怕当铺老板把官差叫来,可是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只能暂时躲在这里等雪停,焦急、且绝望,他们就是这样的状态。
看到韩令,这些人眼睛似乎亮了几分。
韩秀才,你见到柳少爷了吗?李大复问。
韩令摇摇头,柳家现在都在县令府上,根本见不到柳少爷。
那怎么办?李大复急得跺脚,柳少爷就这样不管我们了吗?!
他一句话让其他灾民克制不住嚷起来:要说就应该只让咱们村的人进来!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先放火杀人,害咱们也成了过街老鼠!
你说不让他们进他们就不进啊?咱们这么多人不见,他们又不是瞎!
呜呜呜,也不知道我爹娘在哪儿,是不是被抓了
说不定这都是那什么少爷故意害咱们呢!
都这样了,咱们不如把事情做实了,反正我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一个男人忽然说。
去偷去抢?你不怕下地狱啊!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被官差抓到要砍头的!边上的老人驳斥男人。
就算不被官差抓到,咱们也会被冻死!饿死!病死!那男人忿忿不平:什么狗屁运气,进了这么个看不得摸不得的铺子,塞牙缝的东西都没有!
好了!都别吵了!李大复忍无可忍,随着他大喝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
这事都是我不好。韩令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若不是我提议找柳少爷,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李奇立刻反驳道。
是啊,李大复再一次叹气,如果不是韩秀才你,我们现在还在城外忍冻挨饿呢。
韩令摇摇头,他抬起头让众人看到他眼眶里盈盈的泪光,如果我有官职在身就好了
李大复他们都知道,韩令因为瘦弱白净才显得年轻,其实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前几年差一点就能考中举人。
李大复安慰他:你别这么想。跟你比起来,扬城县令算什么东西!呸!狗玩意儿。唉,但这世道就是这样
众人又沉默一会儿,韩令见他们过于低迷,便悄声对李大复道:李大哥,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大复神色有些复杂,当初韩秀才也是这样开头,然后说出了要威胁柳少爷的话。你说吧,现在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李大哥,我觉得柳少爷可能是故意不见我们。
什么意思?
柳少爷交待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不是还没有做吗?
你是说?
也许咱们只有把柳少爷交待的事情做好了,他才会愿意见咱们。韩令不动声色地道,说完,发现李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韩令冲他笑了下,去玩吧。
李大复皱着眉思索,韩令继续煽风点火:李大哥你想,现在这么乱,做那事不是正好?到时候把事情推到其他人身上,柳少爷再出面帮我们摘干净,不就行了?而且不就是因为其他灾民烧杀抢掠,连累了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吗?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我们只是烧一个花灯,跟他们比算得了什么?
可是李大复迟疑,柳少爷真的会帮咱们说话吗?
当然会啊,李大哥你忘了?柳少爷的把柄还在咱们手里呢。我们帮他烧花灯、保密,他帮我们脱身、庇护,这就两清了啊。韩令缓缓放下鱼饵。
李大复果然咬钩:行!明天我亲自去!
清晨,程锋起身穿衣,他动作很轻,不想吵醒宋羊,但宋羊还是醒了。
抱着被子滚到床的外侧,宋羊仰着脸看程锋,你中午会回来吃饭吗?
会。程锋俯身亲他一下,如果不回来,我派人跟你说。
嗯。宋羊的眼皮忍不住粘上,每次刚合上,宋羊又努力睁开。
程锋看他这么费劲,温柔地道:你再睡会儿吧。早上林大夫要来例诊,你别忘了。
嗯宋羊眯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替程锋系好腰间的荷包,又圈住他的腰,依依不舍地抱了下。早点回来哦。
程锋都舍不得走了,好,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程锋走后,被窝一边空荡荡的,宋羊闭着眼却没了困意,反而越来越清醒,他索性不睡了,起床洗漱。
昨夜里他和程锋互通信息,才知道夏隋侯要查煽动灾民的幕后黑手,程锋怀疑是荒嬉堂所为,正在全城搜捕绝色。夏隋侯也对季悦施压,要季悦尽快抓捕犯罪的灾民,同时安置无辜的灾民。
所以程锋这几天依旧会很忙,他叮嘱宋羊,城里混乱,让宋羊待在县令府里不要随意出去。宋羊答应了,但他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既然知道柳玕有问题,甚至是跟灾民有关联,怎么的也得查一查吧?
玉珠为宋羊梳头时,就见她家公子凝神想着什么,表情特别严肃,整得玉珠和宝珠无端地跟着紧张起来。
宋羊想的自然是怎么查。柳玕说起来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在船上宋羊就知道柳玕的性子被他家人宠坏了,宋羊想不通的是,柳玕和灾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边,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除此之外,有件事他也很在意。昨天宋羊偶然听卓夏提起,当初他们都被荒嬉堂绑走,只有柳家人收到了勒索信。
有人勒索,那就是蓄意绑架,这会跟荒嬉堂有关吗?宋羊觉得可能性不大。
有没有可能,柳玕先是被人绑架了,然后才落入荒嬉堂手中呢?若是这样,柳玕一直没提最开始绑他的人,这个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卓夏
公子,小的在。
昨晚盯着柳玕,他有什么异样吗?
回公子话,并无异常。只是小的打听到,柳玕这两日食量大减、夜里多梦易惊,柳家为他请了大夫,说是思虑过重。
思虑过重啊宋羊搓了搓指尖,昨天有人来找柳玕吗?灾民之类的,府外的人。
回公子,没有人找他。
那今天继续盯着,如果有人来找柳玕,悄悄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卓夏领命,自去安排。
宋羊吃过早饭,林大夫来请平安脉,结论是宋羊的身体倍儿棒。
宋羊也趁着没有别人,问林大夫一堆关于双儿生孩子的问题,最终宋羊也收获了一本医书。
被这对夫夫问得头大的林大夫匆匆告辞,宋羊看了会儿医书,有些无聊。
玉珠提议:公子若是不想在屋里坐着,去侯爷那走动走动?世子、小公子和小小姐一定都盼着公子过去呢。
好吧。宋羊听取建议,前往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