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傲的人从未向生活做出过妥协, 却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头。
继准闭了闭眼, 只觉得喉头此刻像是被顶了一块无比沉重的铁疙瘩。吐不出、咽不下,憋得人喘不过气, 连眼眶都跟着缺氧酸胀。
他伸手想去摸根烟, 又或者找块糖,最后烟也没有糖也没有, 只翻出了张揉皱了的棒棒糖的糖纸。应该是他在去眉城的车上剥完没地方扔,就顺手先塞进兜里了。
糖纸攥在手心, 粘上了湿滑的汗。继准站起身,将手揣进兜里打算换个地方再叫车。
刚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突然朝他闪了两下灯,按了声喇叭。
继准回头眯了下眼,就见驾驶座的车窗被人摇下,露出了吕修霖那张斯文精英的脸。
顺风车搭么?
吕修霖勾起唇角,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在发现继准苍白的脸色后,微微一聚。
继准点了下头,拉开副驾驶座钻了进去,系好安全带。
吕修霖发动车子,侧目看了眼继准问:去哪儿啊?
回家。继准疲惫地又往后靠了靠,谢谢吕小叔。
确定不先去趟医院?吕修霖切换了下导航,你脸色看着可不大好。
继准扬了扬唇,懒懒道:不用了,就是胃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没吃晚饭。
吕修霖闻言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从车门的槽里够出了包梳打饼干扔给继准。
先吃点垫垫吧,这饼干对胃好。
继准撕开饼干袋笑了下: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吃零食啊?
少来。吕修霖打了个转向,我那是经常有应酬,有时候就光顾着喝酒了,也没时间吃饭,就总让Lily备些饼干在车上。
哦。继准嚼着饼干应了声,只觉得胃里此时装了些东西,不适感略有缓解。
车里开着暖气,吕修霖只穿了件衬衫,可继准却还裹着厚外套。
空调不断朝他喷着热气,继准的脸有些发红。他稍微降下了些车窗,透过凝结在玻璃上的雾气看着路两旁斑斓的灯火。
对了,前两天黑子来找我。吕修霖慢条斯理地说,还主动问起我和小皓的事,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么?
没有。继准先是愣了下,接着嚼着饼干补充道,上次从你那儿走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他了。
是么。
继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出言问吕修霖:所以你都跟他说了么?
说了。吕修霖推了下眼镜,听从你的建议,我把之前那些事都告诉了他。
他怎么说?
这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总之关于游戏厅最后的处理结果,我决定跟黑子共同经营。他日常继续运营,我作为资金扶持,份额一人一半。 吕修霖牵了牵唇角,合同今天已经签过了,我们双方都还挺满意。
是么。继准僵硬的肩膀此刻终于稍微放松地往下沉了沉,舒了口气道,真好,恭喜了啊。
吕修霖低头笑了下,而后再次抬眼看向继准。
来说说你吧,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
唔,考试没考好,怕挨吵。继准舔掉了嘴上的饼干碎屑。
吕修霖挑挑眉,显然知道继准是在信口胡诌。
继准拍了拍手,将饼干还给了吕修霖说:什么表情,不信啊?
吕修霖接过饼干袋,片刻后轻叹口气,摇头笑笑道:随你吧,不想说就算了。
。继准垂眼扬了下唇,谢了啊。
车子在继准家门口停了下来,吕修霖从后备箱里拎了瓶刚从私人酒庄带回来的红酒,和继准一起进了屋。
陈建业见吕修霖突然造访很是开心,硬拉着他又喝酒聊天到很晚。继准随便喝了两口汤又扒拉了点米饭就火速先上楼去了。毕竟他也不希望娇姐和陈建业看出自己心情不好。
洗完澡趴在床上打开了电脑,□□上路虎问他明晚上有没有空,要请继准吃大餐,顺便告诉他一件大事。
继准让他有话线上说,有屁线上放,可这厮就是神神秘秘、贱里贱气地死活不松口。
继准原就心烦,也懒得再跟他周旋,于是草草地定好明天见面的地点,就将人给火速打发了。
他的手指在感应区随便划拉着,在片单里挑选着电影。鬼使神差地,突然就又看到了那个名叫【废素材】的文件夹。
指尖像是被电击到,蓦地从感应区抽离开。可此时屏幕上的文件夹却像被赋予了致命的吸引力,诱惑着继准忍不住再一次将其打开,输入了密码。
雪花纷飞中,谭璟扬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在三中附近的长街上。
镜头轻晃,画外则是自己兴致勃勃地提问:
你跟谁学的画画?
我妈。
她是美术老师?
嗯。
那你以后想当美术老师么?
不想。
那当什么?
先考上大学再说吧。
哎,绝了!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跟懒驴拉磨似的,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啊。
算了收工。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电脑屏幕被啪地合起,继准翻身仰躺在床上,在没开灯的房间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了不知多久。
外面隐约传来了鞭炮声,距离寒假到来还有最后一个星期。之后再过不久,便是年关了。
炮竹燃尽,飘过一缕淡淡的硝、味。冲进鼻腔,呛得人发酸。
继准抬起一只胳膊遮住了眼睛,唇角向上牵了牵。可最终还是没能保持太久就又再次抿紧、敛去。
扬哥
一个微弱的声音短暂地打破了夜的沉寂,但仅仅只是瞬间就被虎牙刺破下唇,给生生阻隔,咽了回去。
覆在眼睛上的胳膊不禁又向下压了压,随即偏过头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开始变得有些吵,应该是吕修霖要走,喝醉的陈建业非要留人住下。
继准微微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撑起身子,下床打开屋门走下了楼。
娇姐正竭力控制着张牙舞爪的陈建业,见到继准赶忙跟他交待说:闹闹,你后爸喝麻了,你帮忙去送下吕总吧。
嫂子,别麻烦了。我刚叫了代驾,这会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相较于陈建业的烂醉如泥,吕修霖此时明显要逻辑清楚、云淡风轻了许多。
我还是送你到门口吧。继准边说边从衣架上取过外套穿上。
吕修霖闻言淡淡勾了下唇,点头道:也好。
两人沿着石子路走出继准家的小花园,周围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看着吕修霖上了车,继准又跟代驾交待了几句,便朝吕修霖挥了下手说:路上小心。
刚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玻璃窗突然被人降了下来。
你等等。吕修霖沉声唤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