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璟扬知道继准在指什么,唇角淡淡向上轻牵。
你想说自然就会说的。
他声音不大,依旧低且沉。虽不带明显情绪,可还是让继准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们边走边说吧。继准朝小街扬扬下巴。
好。
银杏叶开始黄了,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这条街的两旁种满了银杏,大概是不想破坏这份美感,街道便也不让环卫工人打扫了,任由金色的树叶将路铺满。
我有个朋友继准的眸光跳动了下,笑着改口,也不算朋友吧,就是个熟人。
他又沉默片刻,轻声开口道:他去世了。
谭璟扬无声地停住脚步。
继准:不是现在,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谭璟扬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
黑哥跟他是兄弟,那间游戏厅也算是他俩人一起开的。黑哥很看重游戏厅,毕竟是对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可是那人的男朋友,却使手段把游戏厅买走了。继准顿顿,卖的人是黑哥的女朋友,俩人正计划要结婚。
黑哥的兄弟。谭璟扬微眯了下眼,心里快速捋着人物关系。
黑哥的、兄弟的男朋友?
继准:他们是同性恋人。
谭璟扬:。
他垂下的手,食指尖不由一动。
在猝不及防地听到同性恋三个字时,谭璟扬的心还是跟着狠狠地抖了下。
黑哥很爱他女朋友,可他女朋友说要是还想结婚,就不要再管游戏厅的事。继准没注意到谭璟扬的异样,踢着脚下的银杏果接着说,就因为这事,俩人今天还大闹了一场,最后也没拿出个结果来。
哦。谭璟扬清清嗓子,嗯。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已经心律不齐了。
我见过那个男朋友,怎么说呢继准组织着形容词,精英、名流、狡猾的商人霸道总裁?
就是你上课翻朋友圈看的那个人?
继准愣了下,随即点头笑笑说:对。
他微微仰头看向街灯:黑哥口中的那个人绝对算是个实打实的混账了。可老实说,当我见到他后,又觉得好像不太尽然。
继准的眼中带着犹豫,自顾自地喃喃着:他对苏皓的感情,应该是真的,而且挺深的。
念及此处,他忽又笑了下,摇摇头说:不过谁知道呢,我又没喜欢过男人。
谭璟扬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神情差点没绷住。
继准问向谭璟扬:你说我该不该找那人谈谈?如果他真有隐情,为什么不跟黑哥讲呢?这样的话,他们共同拥有游戏厅难道不好么?
谭璟扬:
见对方半天没吭声,继准疑惑地看着谭璟扬,轻喊了句:扬哥?
谭璟扬的身形蓦地一震,有些茫然地回望向继准。
继准不禁皱眉:怎么了?
没事。谭璟扬有些仓惶地翻兜找烟,结果手一滑,烟盒落在了地上。
继准弯腰将烟捡起还给谭璟扬,试探性地开口:是不是我提这个,让你不舒服了啊?他指的是性取向方面。
没。谭璟扬的喉结动了动,将眼神瞥向一边。
两人找了个相对避风的位置站着。
谭璟扬猛灌几口烟,压抑住喷薄的情绪,这才吐出口气让自己尽量看起来自然些。
对方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谭璟扬顿了顿,低声说,强问不见得能得到真实答案,有时候还会适得其反。
你到底怎么了。继准皱眉,狐疑地盯着谭璟扬,并没接着他的回答往下说。
谭璟扬抿抿唇,又偏头连抽了半支烟下去。
烟草过肺,他终于鼓足勇气再次看向对方的眼睛。
继准再开口时,谭璟扬的声音已被熏得有些沙哑。
他一向很少直接这样喊继准的名字。
嗯?继准也敛去笑意,沉默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不知为何,他被谭璟扬的这副样子搞得也有些紧张。
谭璟扬深吸口气,纠结地开口。
你对同性恋是怎么看的?
什么?继准被他的问题整得有些懵。
谭璟扬狠狠咬了下舌尖,一瞬间甚至感受到了口腔中传来的腥甜血气。
他沉沉望着继准,再次重复了遍:
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第31章 麻烦
一阵风卷着银杏树叶轻轻飘到了继准头上。
他将叶片拍掉, 一时没搞明白谭璟扬为什么要突然这么严肃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会很麻烦吧。继准垂下眼皮,看着被人踩了的银杏果,在地上拖出黏答答的痕迹。
麻烦谭璟扬的身子僵直, 眸光已随着继准的答案迅速黯淡下来。
继准:嗯,来自社会、家庭的压力会比异性情侣更大。如果只是外界倒还好, 可最亲的人也不见得就会真的理解。
话及此处,他又再次想起苏皓。
那个去世的朋友就曾被他妈妈送去精神病院了可如果是正规医院,又怎么会对他进行电击治疗?想必一开始,他妈就不是要送他去治抑郁症的。
闻言, 谭璟扬轻轻闭上眼睛。
末了, 他短促地低笑了声,随即点点头道:是,麻烦。
继准突然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谭璟扬,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问:你、难道
不是。
谭璟扬快速打断,摸出一支烟来叼进嘴里。
再抬头时, 他眼底先前的悸动已彻底归于死寂。
我也怕麻烦。谭璟扬吐了口烟, 勾起唇角,好奇罢了。
继准并没松口气, 他总觉得对方脑内刚刚进行了一次短暂且激烈的交战。
其实我继准试图找补, 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继准,我拿你当朋友。谭璟扬的神情柔和下来, 烟草的味道在二人之间萦绕, 夹杂着秋风的寒凉。
见继准还是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谭璟扬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可胳膊刚抬到一半, 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扬哥,你要真是我也不会怎么样的。继准摸摸鼻子说, 真的,我也拿你当朋友。就像黑子对苏皓一样。
我真不是!谭璟扬哭笑不得,这咋还强按头了呢。
操,还不是让你给问懵了。
行了闹宝儿,早点回家吧,晚了妈妈骂。
嘿,别来劲啊孙zei!
说谁孙zei?
谁答应就说谁呗。
我看你又欠收拾了是吧?
来啊孙zei,比划比划?
短暂的尴尬过后,一切看似又都恢复如常。
两个少年打闹的身影在这秋季漫天满地的黄颜色中渐渐远去。
连带着的,还有一丝尚未来得及变化,就又消散如烟的暧昧情绪。
按摩店的慧姨正坐在门口,边夹着根女士细烟,边快速点着一沓钱。
喏,这是英子的。
小翠的。
兰兰的。
王姐她瞟了眼面前穿着朴素的妇女,又多抽出两张大票,一并递给对方,你的。
欸欸,谢谢老板!妇女接过钱,摩挲着点了点,而后讶异地问,是不是给多了啊?
给你就拿着呗。慧姨吐着烟圈随口道。
妇女连连感谢,小心翼翼地将钱塞进大衣口袋。细看之下,她的眼神竟全程都只看向一处,没有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