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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踏空,重心偏移,身体直直地朝地面砸去。
宇明舟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
戈荣说不出话,脸色发白,身形已然不受控制。
“戈荣?”宇明舟捞住戈荣下落的身形,另一只手揽在他的腰间,均匀有力的指节抵在他的后腰上。
戈荣身形一稳,脑中的血稍有回流,但指尖发凉,仍觉头重脚轻。
他急促地呼吸,脸颊因身体极度的不适而紧皱在一起。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在宇明舟面前显出过多的异样。
戈荣俯着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恙。
“没事,早饭没吃,可能有点儿低血糖。”
他眼前发黑,借着宇明舟的力直起身。
头刚抬起来,脑中就又崩裂似的疼痛,血管像是细丝般被缠绕在一起,有一只无形的手拎着它们往外拽,每条脉络都针扎似地抽痛。
有冰凉的物体贴上他的额头,戈荣下意识往后缩。
感受到他额头的灼热温度,宇明舟的神色一紧,扶在戈荣腰间的手用力:“先进屋。”
五分钟后,温度计响起滴滴的提示音。
宇明舟将其抽出——【38.9°C】
在戈荣打算前往森林公园的前一天,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出现了。
他发起了高烧。
……
戈荣的高烧持续了一整晚。
起初他的神智还算清醒,甚至还能在宇明舟给他送药送饭的时候调侃几句,警告他不要趁房东生病的时候在屋里胡作非为,也不允许胡乱用他的菜。
但一颗退烧药下肚,他的温度不仅没退反而有越来越高的趋势,人也昏昏沉沉起来。
戈荣做了很多个梦,但都很碎,内容也不连贯。
有时候梦见他穿着开裆裤戴着口水巾,趴在小区的公园里,宇明舟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不由分说把他的头摁进了沙子堆。
窒息感铺面而来。
“?”
接着画面一转,他穿着初中校服走在一片原始部落中,闷热的雨林气候打湿他的衬衣,地面很软,但又陷不下去,像非牛顿流体。
世界五颜六色,看起来像是掉进了调色盘。
突然有一群衣着古怪的原始人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把他扛起。它们的力量大得出奇,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到一口大锅前。
戈荣闭眼等死,心中焦急。远处的人群却喧哗起来,原始人们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中间的道路,一身着西装的冷酷男人从中走出。
——还是宇明舟。
宇明舟面无表情地上前,撬开他的嘴,往里面灌下去一碗看不出什么材质,但黑乎乎的药汤。
戈荣想要反抗,却怎么都逃离不了,只能任由巨苦无比的毒药顺着喉咙滑下去。
“!”
画面又是一转,他身上的桎梏感消失,躺在一团巨大的粉色云团中。
有非常庞大的粉色大象从他身边飞过,翅膀拂过他的额头,他感觉舒适了很多。
但眯起眼,他却看到那大象身上有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
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影转过头,又是宇明舟。
“……”
戈荣一个激灵从云层上跌落,钻入一地铁隧道前。
他正觉得眼熟,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并开始疯狂出汗。
虽然没人说,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意识到这是在地铁跑酷。有机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果被宇明舟抓到,婚约就要持续一辈子,雪峰集团会永远被压在宇氏脚下。”
什么?!
戈荣大惊,虚弱的四肢内似被注入无限的力量,猛地蹿了出去。恍惚间,他长出了机械的延长肢,顷刻间将身后追逐的人影甩开。
系统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喜欢宇明舟吗?干嘛跑这么快?”
“谁说我喜欢他?”戈荣下意识反驳,说完自己却迟疑地顿了一下,回头望去。
他想要捕捉一道熟悉的、身穿校服的身影,看到的却仍旧是一身西装、神色冰冷的男人。
戈荣的神情重新变得冷硬:“不喜欢了。”
他跑得很快,快到系统的影子都开始模糊,但机械音却没有消失。
“为什么不喜欢了?”
戈荣没回答,思绪却飞向遥远的初中。
下一刻,黑暗降临。
“滴答——滴答——”
冰冷与疼痛感真实地席卷他的全身。
这一瞬间,戈荣以为自己从梦中醒来,回到了噩梦般的现实。
狞笑声远去,其中充斥着咒骂他的字眼。
鲜血混着头顶滴落的脏水一起自下巴滚落,戈荣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断了,钝痛与刺痛交织,充斥每一个细胞。
他艰难地从角落捡起腥臭的木棍,这是刚才那帮男生揍他时从教室椅子上拆下来的。
“砰——”
“砰——”
戈荣一下一下砸着厕所门,他不明白,明明这么容易被闯入的破木板,刚才没法保护他,现在又为什么这么坚固?
他砸得胳膊发麻,痛到快要失去知觉,倏地感觉疲惫。
好累啊。
就算能破门出去,他回家还是要挨打,戈全华会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
反正都是活不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还省点儿力气。
正好下学期的书本费和学费还没着落,上礼拜找了十几家店都不要未成年人。戈全华夫妇又惯会装作一副和善的样子,就算警察叔叔想帮,看到戈全华拿出的监护人文件也没办法继续帮。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光被报警抓回来就不下三次,现在他已经没有逃跑的钱。
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命运对他如此不公平。
他盯着面前用各色签字笔涂得乱七八糟的木板门,神情变得麻木。
不如,就让一切结束。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出现,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出现,“谁在里面?”
虽然决定放弃,但听到他人的声音,戈荣还是下意识屏息,心中警惕。
他没回答,那脚步靠近,似乎摆弄了一下门板外的锁,很快离开。
那时候的戈荣想,大不了鱼死网破。
想要他死,那他就带一个,不算亏。
门板没费什么功夫就被打开了,钥匙插入锁眼转动的声响发出时,他麻木地捡起木棍,绷紧了神经,汇聚了全身的力气。
有凉风自面上掠过,门板被拉开的瞬间,戈荣被阳光晃了眼。
他站在角落的阴影中,浑身是血,颤抖的手握紧了木棍,盯着三步开外,站在夕阳中的宇明舟。
那天的夕阳格外刺眼,晃得戈荣眼眶发胀,看不清视野中的一切。
他只记得,那双干净的手接住了他用力挥出的木棍,没有还击,反而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戈荣本能地抗拒,胳膊却被一双很温暖的手扶住。
那人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担忧,第一句话戈荣没听清。
第二句是对保安说的。
“麻烦您通知一下主任,我带他去医务室。”
戈荣被连拖带拽背上了肩。
浑身巨痛,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但仍旧绷着一根筋不敢让自己睡过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血滴在宇明舟雪白的校服衬衣上,洇成一片。
宇明舟的肩膀很稳,很快他就躺在了床上。
校医为他轻柔地包扎伤口,并打上了点滴,询问他的姓名要通知家长。
戈荣却一直没有张口。
校医无奈地出去,说要通知他的班主任。
戈荣见缝插针地抓住宇明舟的手,从进入医务室起,这人就一直站在距离床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上前询问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图。
那是戈荣第一次请求宇明舟,也是唯一一次。
“别让老师告诉我大伯,不要叫家长。”
他本以为宇明舟这么洁癖的人会拨开他的手,可宇明舟只是微顿,而后应下:“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