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昭元的表情明显失落了下去,一双浓眉微蹙,为难道:宁远候府到我父亲这一代没有多大官职也没有富足的钱财,只是外头看着光鲜。侯府开销很大,祖上留下的财产也快要见底了。
果然是为了钱才和她家结亲。
玉黎清有些生气,但更加意外江昭元竟然愿意把这种不可外扬的家事告诉她,一点隐瞒都没有。
他是单纯的没有心机,还是觉得与她有婚约,才只告诉她一个人。
还未想明白,便听到少年稚嫩的声音又说:我父亲答应下这婚约是看中了你们家的钱财,而我想同你成亲也是有私心。
少年在人前端着侯府公子的礼数,在她面前的性子却格外软,坦言道:我在侯府不受待见,父亲动辄打骂,兄长多有冷落,我便想着,若是早些成亲有了娘子,是不是就不会再孤身一人了。
她静静的看着江昭元。
少年背后是繁花似锦,艳阳高照,而他却面露愁容,孤零零的站着,连唯一的随行小厮都不在身边。
像只落单的小狗,形单影只,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垂着耳朵同她吐露心事。
有点自卑,有点可怜。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昭元,不是她敬仰的白月光,也非她惧怕的乱臣贼子,而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小少年。
玉黎清心中五味杂陈。
打从她今天看到江昭元第一眼,便将他看成是前世那个作恶多端的坏人,处处厌恶他,却没想过人性本善,如今的他或许还没那么心机深沉。
反倒是她自己先入为主,对他没有好态度,非良善之举。
仔细想想,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被父母宠着长大,若总是被家人冷落打压,性子不变坏才怪呢。
设身处地的想想,便愈发觉得他可怜。
玉黎清稍稍放下戒备,柔声安慰道:世上还是好人多,你一定能找到志趣相投的人,不会一直孤身的。
你这样为我着想,可我却只想着自己,没考虑你的感受,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对不起
得到安慰,少年自惭形秽,抬起头来,一双湿润的眼眸望进玉黎清眼中,盈盈水波沾在睫毛上闪成泪花,直叫她心肝儿跟着乱颤。
梁京里多的是俊美的公子,江昭元更是绝色,一双明若晓星,含情带怯的眼睛美的让人心动。
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聚起泪水,玉黎清有些慌,感觉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有这么一个小美人在身旁,任谁都想哄着敬着,打个金笼子把他好好的保护起来,可他却因为怕她生气,快要哭出来了。
玉黎清没有弟弟妹妹,不懂得哄人,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向来她才是那个被人哄的,眼下只得学着父亲,掏出丝帕来递过去,笨拙的安慰他:你别哭啊,其实我也没有多生气。
少年小声抽泣着,不敢接她的帕子。
玉黎清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跟他保持距离了。捏了帕子给他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小声说:我原谅你就是了,别哭了。
看江昭元流几滴眼泪,直比她丢了心爱的簪子还心疼。
第5章
明艳的少女与矜贵的少年同坐在六角亭中,玉黎清拿丝帕给他擦眼泪,心中情绪复杂。
她从没听江昭元同她说过这么多窝心的话,今日说的话,比前世相处小半年加在一起说的话都多。
想他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也曾是个纯真无邪的少年。
这会儿没再听他重提成亲的事,玉黎清也放心了些,哪怕做不成夫妻,也不好成了仇家,最好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沾江昭元的光,也不被他怨恨。
在他留在扬州读书的这段时间,把他哄得高兴了,到时候两家解除婚约,看在这段时间相处的情分上,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玉黎清认真思考后,暂时放下了对少年的芥蒂,决定日后与他好好相处。
收回了丝帕,主动问:你是今天才到的扬州城?
少年乖巧点头,刚到便来这儿了。
玉黎清立马精神起来,挑着手指神气道:那你肯定没有尝过我们扬州的美食,晚上我让厨房做枣泥莲子酥,再加一道糖醋桂鱼。
看她为自己如此上心,江昭元受宠若惊,忙说:不必加菜,我在梁京吃过糖醋鱼。
那能一样吗,我们扬州的糖醋桂鱼要把鱼裹了粉先炸了,再淋上加了桂花糖的酱汁,用的醋也是扬州当地产的,味道大有不同。
玉黎清微笑着看他,只要你别再哭,我有的是好东西给你。
少女眉眼带笑,娇俏可爱,像个时时刻刻都在散发光热的小太阳,外头盛开的百花争艳,却不及她嘴角半分笑意更惹人醉心。
江昭元愣愣的看着她,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脸颊微红,不知觉间,眼眶里的泪水也干了。
二人聊的正欢快,花丛外隔着一片青翠的竹林,假山后头冒出一个人来,偷偷探着半截身子看向亭中。
鬼鬼祟祟,做贼一般。
老爷。
身后走来的小厮朱阳喊住他,说道:给江公子准备的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还要不要再添置些什么,或者小的去问问江公子。
嘘玉天磊回过头来,在唇边竖起了手指。
朱阳放低了声音,好奇道:老爷,您看什么呢?
看我的好闺女和未来女婿。
玉天磊转头望向六角亭,看着他们金童玉女,相处和睦,身为老父亲倍感欣慰。
朱阳也跟着看过去,透过间错开的竹林缝隙瞧见亭中坐了两个人,正是小姐和刚到府中的江公子。
在前厅时还能看出小姐对初来乍到的江公子有些排斥,这才过了多久,两人便在亭子里聊几天来了。
一会儿一个脾气,真真是孩子心性。
朱阳轻声道:小姐年纪还小,您不想把她留在身旁多养几年?真要等小姐出嫁了,以后家里可就冷清了。
听罢,玉天磊直起身子来,叹息说:婉婉去了之后,我孤身一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还放不下清儿和家中的产业,等他们都有了值得托付的人,我也就能安心去了。
老爷别说这样的话,您身体好着呢,再多活个几十年,要看到膝下儿孙满堂才好。
玉天磊笑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话没说几句就听到竹林对面传来一声惊喊,是谁在那儿?
玉黎清早觉得不对劲,像是给什么人偷偷盯着,转过头就看到竹林后的假山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小跑过来,抓了玉天磊一个现行。
玉天磊年纪大了,平日里久坐书房,腿脚不太利索,有朱阳扶着也跑不出多远,听了声音,刚跑两步就被玉黎清抓住了。
父亲?
玉黎清背着小手,像个精明的小狐狸俏皮地走到玉天磊面前,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质问道:父亲不是说有账目没看完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样清闲,莫不是连我的札记都看完了?
玉天磊让朱阳松开自己,答她:我都看了。
是认真看完了?玉黎清的杏眸狐疑地看着他。
玉天磊从小教育女儿不许撒谎,自己也要以身作则,诚实道:其实只看了一半。
看了一半就跑出来,父亲做事真不用心。玉黎清推着他往碧桐院去,快回去看吧,等父亲看完了札记,别忘了给女儿一个答复。
好好好。玉天磊连声应着,无奈离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耳边响起少年的欣羡声:你和伯父的感情真好。
玉黎清本想说天下父母哪有不疼子女的,但又想到江昭元在侯府备受冷落,转言说:我父亲的性子好相处,他也很喜欢你啊。
是吗?
当然了,我猜他跑到这里就是来偷瞧你的。
江昭元懵懂的看着她:伯父为什么要偷看我?
因为你生的好看啊。玉黎清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就见少年纯净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失意。
她赶忙补充说:你是父亲给我定下的未婚夫,看到你那么优秀,他肯定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大好事,当然要来多看几眼,回头跟人说起来也真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