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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因为阿娘的事,郭钦才会那样厌恶我?”漆黑的眸色愈发朦胧,想起那狠狠攥着她后颈的那人,后脊就不由自主地成出一层冷汗。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郭钦是被其叔郭彦养大的,令堂间接害死了他的叔父。且令堂生前也曾是郭氏妇,却又阴差阳错嫁于令尊……这世上,任凭哪个男子都不会善罢甘休。更别提郭钦此人,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岂能容忍令堂辱没郭氏门庭?”
“何况,令堂是老师的女儿,你也算老师的至亲,我又怎会害你?”
原是这样,怪不得郭钦那么憎恶她,恨不得掐死她。洛宁心中不悦,“可,我阿娘她失忆了,并不记得前尘往事。她前半生本就孤苦,流落青楼,后来被我阿爹救出。这事又岂能怪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郭氏的脸面。”他又虚虚缓了口气,“何况郭钦如今是北镇抚使,他甚是敬重郭彦那个叔父。如此,又怎会容得下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这就是你算准了,我会哭着来求你?”洛宁走近几分,垂眸注视着他。
“珍娘不是也想,用这层身份来压我?若你是老师的至亲,我定然不敢再纠缠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到一处,最后还是洛宁不自然地先行移开目光。别扭地坐在他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衣衫。
“有时候你真的很讨厌……”她抱膝而坐,缩成一团。别过脸去不看他。
他看着洛宁黝黑的发丝,抬手取下了她发上了一根草叶。
“别动!”洛宁抬手在空中虚晃,又怕打疼了他的伤口,随即收回手去,“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就跟着知韫哥哥一起离开。”
“到时你千万别再纠缠我们了,你回京城去,娶一位大家闺秀……上回我瞧着,顾小姐就不错……按理说她还是我的表亲,又是你的师妹。如此也算亲上加亲,你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不也是和和美美吗?”
“亲上加亲?”他突然笑出声来。只是神色晦暗的看向洛宁,过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珍娘管好自己就行,不用为我劳神费心。”
想和李知韫远走高飞,这辈子,怕都是不可能的!
“珍娘不想去见见老师和顾老夫人吗?”林子中太安静,他又怕方才的话说的过于冰冷,回头又叫她恨上了自己。
“这二十年来,老师和顾老夫人处处念及令堂,你回去了,也好圆了他们二老的念想。”
“我不知道。”洛宁依旧低着头,她想要知韫哥哥回头是岸,定然还得依靠外祖。可母亲这么多年来从没提京城,倒时候揭开旧事,倒令母亲难堪,也令她父亲难堪……
“你去京城,或许可为李知韫寻得一线生机?”
“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起初你救我时,我也向你承诺了。珍娘,我带着圣令来此,自然得回京述职。”
“回京也可以,只是我不知该以何身份面对外祖他们。到时,京城中的人又会如何编排我阿爹阿娘。”洛宁垂下眼帘,将下颌抵在膝盖上。闷声道。
“珍娘多虑了,你是既是顾夫人的孩子,便是老师的外孙女。顾夫人二嫁,又干旁人何事?”
他说地确实在理,郭彦死了,母亲二嫁,倒也挑不出错。何况当年之事,中间的纠葛因由都是道听途说,真正发生什么,谁又说得清。
洛宁沉思时,却并未注意,头顶上的视线越来越近。温暖的阳光混着炽热的视线令人愈发焦躁。
是啊,她还是有必要回京城的。
第75章 他在这里
“天色看着不早了……你好点了没有?”洛宁抬眸看向被叶影遮蔽的天光, 问向身旁的男子。
他站起身来,微微颔首示意。
杨晟真察觉手臂上的力道,刹那间陷入一阵恍惚。二人如此搀扶, 相携而行,倒真向一对夫妻。
珍娘,合该是他一个人的珍娘。
只是二人行走间, 未曾注意,扶疏的密林里, 已有黑影慢慢逼近。
“将这二人绑了!”单岩立于高处,眯起狭小的锐眸看着密林深处那缓缓而行的身影。
今日午时行至西边, 正遇见一队人马, 瞧着装扮应是官府之人。他旋即警惕起来, 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那李先生反水, 引官府的人来鹤别山。
倒是后来, 更有意思的是, 他的手下从寨子里出来,说是亲眼所见李先生正在陪大当家的议事。
那半山腰遇见的“李先生”, 还有那小娘子……浑浊的灰眸中闪过一丝贪婪与隐密。
看着如同潮水般涌出的山贼, 洛宁睁大眼眸警惕地看着周围,握着男人胳膊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
只是他身旁的男人却依旧云淡风轻,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襟。
“你……他们既然都追到这儿来了,肯定是露馅了,你快别装了。”洛宁着急地瞅了他一眼,有些气恼。
“……我知道。”他声音依旧微弱,显然是受伤后失血过多导致的。
“那你……就不怕死吗?”洛宁小声和他咬着耳朵, “你是朝廷命官,若是死在就湖广……”
“珍娘不用怕, 既然你是李先生的爱妻,他们定然不会为难你。”男人眼底划过几分悲恸,“倒是我,无所谓的……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洛宁听着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乍然间听他说这话,明显有些恼火。她能听不出来他这是阴阳怪气?
分明就是故意的。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目前我们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两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伤一弱,单岩挥了挥手,那些树下草丛中的暗影纷涌而至。冷白的刀刃在明黄的火光中闪着光亮。
“来不及了——”洛宁独自呢喃,正对上单岩泛着绿光的眸色。
“就凭你门,也想糊弄我?”单岩的视线滑过洛宁,遂而转向了虚弱的月白长衫的男子身上。
虽然如此说,当目光落在了杨晟真苍白的面上时,单岩着实心下一惊。也不怨他会错认,只是这厮身形容貌还有说话的气度,真和那李先生别无二致。
世上另有如此相像之人?
该不会是李先生的同胞兄弟吧?
单岩一时也不敢拿下主意,只吩咐手下将这两人绑了,送到山上去。
至于那小娘子……单岩的灰眸亮得炽热,待他请示过李先生,便可对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肆意妄为。
这群人对山里倒是尤其熟悉,他们走了一下午都没走出山去,不过半个时辰,洛宁和他就被带上了山。
只是她身旁的男子依旧岿然不动,一路上撑着身子醒着神智跟着山贼上路,洛宁突然有些担忧他会吃不消。
不过,当下更令她在意的是,知韫哥哥也在这鹤别山上。那群人既然称呼他李先生,那他应当就在这山寨中!
一别这么久,他会念着她吗?
只是脑海中有倏地划过男人冰冷凉薄的声音。
“他若真对妻儿有心,当初又岂会将你丢下?再者,丢下之后不闻不问,珍娘也出来好一阵儿了,可有听说过他来寻你。”
方才的惊喜转瞬又萧然而逝,明亮的黑眸中划过一层朦胧的水光。洛宁抬眼瞥了身旁的男子,眼下又开始担心起来。
自古山匪最恨州官。若这群山贼知道了他是朝廷的人,他还能不能活着出着鹤别山?
终究是自己害了他。
“杨晟真,是我对不住你。”她忽然神色悲戚,垂眸落泪。“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微阖的眼眸又缓缓睁开,男人差些没被她这句话气出内伤。
“珍娘说这话又有何用。”周围漆黑一片,只能透过破烂的天窗看清外面。
“我从来只信今生,不问来世。”
言罢,再也不发一言。夜里的山风透过破窗,呼呼地吹进来。洛宁的心头蓦地一凉,似乎有那么一瞬,什么东西破了,破得毫无生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