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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宁吸了下有些发酸的鼻子,原来阿娘说是对的,世间像她爹爹那样的男子少之又少,杨晟真终究是看不上她罢了。
王绘青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能得二表哥此话,绘青便放心了。”她唇角勾起一抹矛盾又复杂的笑意,不知为何,越是得到了心上人的承诺,她心中便越是升起一股不安。毕竟想起近日种种,杨晟真对那个表姑娘也确实不一般,上回就他坏了自己的计划。
若没有她,韩洛宁怎么可能在漆黑的蜻蜓谷全身而退?
母亲曾说过,天下的男子,嘴上对妻子有一种承诺,心里却可以无情地装着另一个人,一装就是一辈子。他的心和他的身子似乎生来就是两码事。何况,这承诺来得太过轻而易举。若非如此,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暗地里偷着养外室的男子了。
二人正说着话,迎面碰上了两个身型魁梧的男子,一人身着深黑绣金锦袍头束玉冠,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另一人着墨蓝圆领袍,从方才见到他二人视线就没从他们身上离开过,王绘青垂下眼帘,一时有些不适?
“子明,你这心变——”迎上杨晟真带着威胁的目光,宋珏立刻闭了嘴,旋即弥补道,一本正经道,“子明与王二姑娘这是要……?”
王绘青先与宋珏和郭钦见礼之后才起身缓缓作答,“二表哥要带我去看他院中的报岁兰。”
“子明真是好雅性。”宋珏自言自语。
眼看着郭钦仅仅同杨晟真见礼后便无太多兴趣继续与其攀谈,宋珏迅速结束了话题跟着他一同前往了不远处的内厅。
只是二人刚走到假山处,便见一眼眶红润的女子匆匆走过。宋珏想起了方才见到的二人,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只是郭钦却微不可察地放慢了步伐,漆黑的鹰眸紧紧盯着那浅绿色身影。
杨嘉雨趁着韩氏不在意的时候,寻着机会从回到了方才的的梅树下。那边的席位还未收回,她方才吃的花瓣糕还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
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见周围没有什么人经过,杨嘉雨将那蹀花瓣糕端起,塞了一块进嘴里,剩余端着碟子掩在了袖中。
眼下不用和那黄大人相看了,她心中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放下。且方才吃着花瓣糕令她眼前一亮。奶白的花瓣,中间点着金黄的玫瑰花蜜,咬上一口七分甜三分酸。入口即化,内里的流心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椰奶味儿,倒真是和洛姐姐上回给她做的椰奶白玉糕有几分相似。
这种糕点,恐怕平时只有府中来贵客或者有大喜之事时她才能吃得到。上回祖母的寿宴,碍于母亲,她不得不在房内养病。
杨嘉雨小心翼翼地拿端着瓷碟,耳畔听见周围愈来愈近说话声心中蓦然一惊。只得临时改了方向,从梅林那边的假山穿过,自己一个府中小姐,若是被人看见了回桌拿吃食,不仅母亲会恼怒地惩罚她,就连祖母和大伯母那里也不好说的。
“谁在哪儿?”一道浑厚响亮声音骤然响起,似乎是陈嬷嬷的声音。杨嘉雨躲在假山后面愈发慌乱,慌忙中忍不住将糕点往嘴里塞。
她平素最怕陈嬷嬷,不仅是因为她是祖母身边的老人,还有就是陈嬷嬷连母亲那种的狠人都敢直接开骂。
“若是再不出来,等我找到了你,非得秉名太太,让你这小蹄子吃不了兜着走,好好的府宴,你在这偷偷摸摸做甚么?”
陈嬷嬷正欲绕过假山,却不料身后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小丫鬟,急得满头大汗,“嬷嬷,老太太头疼犯了,正需要嬷嬷去推拿呢。”
陈嬷嬷眸色一沉,余光下意识瞥像假山后,“诶,这就去。不过,小苗儿,你过来,这后头有个不听话的,你去找人将她捉了,等处理完今日的事,看我不得剥她一层皮。”
小苗儿见陈嬷嬷瞪着浑浊的双眸说要剥皮,吓得面色煞白,陈嬷嬷不愧是府中专管丫鬟婆子的,手段真是狠辣。
“……小苗儿……遵命。”
杨嘉雨听见陈嬷嬷说的话后心下震惊,想也未想,抱着碟子直接从假山后的梅树底下穿过,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要是被陈嬷嬷发现她擅自取了席位上的吃食,指不定会打她多少下手心儿。可那些吃食既不做处理,也不给府中的下人吃,都白白浪费了那么多佳肴。
她心中愈发烦闷,以至于没注意到脚边挣出地面的树根,猛然间被拌倒,哐啷一声,手中的碟子飞了几步远,糕点也被压得稀碎,而她则是面朝下趴在地上摔成了狗啃泥。
“唔!”怕后面还有嬷嬷来追她,杨嘉雨迅速起来。可突然间发现她的胳膊摔得一时竟没有了知觉,想使劲却又使不上。无奈只得俯身跪在地上,去试图活动自己的手臂。
凝神间,视线里出现一角朦朦胧胧的靛蓝衣摆,宽大的广袖下露出一只白皙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掌。
杨嘉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泪蒙蒙的视线不由往向上,她这才看清了方才那手的主人。
他面庞白皙清瘦,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稍稍下垂的眼眸漆黑明亮,尽管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却依然掩不住他眉眼间的忧郁来。
杨嘉雨一时愣住了,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急速的心跳,二人的衣袂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靛蓝色的道袍将他苍瘦的身型勾勒得更为单薄。
只是,他为何这般清瘦?
第44章 二公子
“可是伤到了手臂?”他蹲下身来, 递过一方月白色的巾帕,平稳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如珠落玉盘。
“未,未曾。”杨嘉雨见状迅速接过, 擦着自己的脸庞。忽地,她察觉自己面上竟有些滚烫,且她方才摔得这般凄惨, 自己如今也不是清丽温婉的女郎,而是鬓发纷乱, 满面尘泥的疯丫头。一时竟觉得无地自容,眼圈有些微红, 旋即她想也未想, 别过脸去狼狈地跑走了。
只留那靛青道袍的男子沧桑而立, 意味不明地眸光紧紧注视着落荒而逃的女子。
“行云, 你怎生在这?方才杨大人正问你起你呢?”
见同伴来了, 黄灏钦迅速移开目光, “抱歉,头一次来此地, 约莫是走错了地方。稍后某自会向杨大人的赔罪。”
杨府的一切都太过虚伪, 方才酒桌上的觥筹交错,沐猴而冠的丑恶嘴脸近乎令他窒息,又他却不得不融入到里面去。
冷风吹拂在面上,黄灏钦慢吞吞地朝着不远处高朋满座的亭台走着,默默闭上了双眸。
脑海中又浮现出女子白里泛青的面庞,一双美丽的杏眸睁得极大,漆黑的瞳孔再也聚不起光……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冰冷的身体与沾满鲜血的衣衫。
他顿住脚步, 猛然睁开眼眸,意外地发现长袖下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他的异常几乎是瞬间引起了同僚的察觉。
“行云, 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有些。”唇角又恢复了往日得体又疏离的微笑,“倒也不是大事,且带某过去吧。”
“你也要注意身子才是,不是快要成了首辅大人的侄女婿嘛?哈哈,我要是你啊,就赶紧的,养好身子早日抱得美人归。”方贺扶着臃肿凸起的肚子,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行云可见过杨六姑娘了?”
“大人说笑了。”黄灏钦凝望着远处的高台,温声回复他,“并未。”他心中并不想见什么杨五杨六,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个家破人亡的鳏夫,又有何心思去再缔良缘。
见他仍旧是一幅不卑不亢恭检自若的样子,方贺顿时觉得没了意思,索性也不再打趣他。心里虽然酸酸的,余光稍稍瞥向一旁的男子,方贺心中嫉妒的藤蔓无意消退了几分。毕竟他也知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和杨首辅结亲的。
黄灏钦不仅没因那事与杨家结仇,反而最后还做了杨家的女婿,这一点,他就远远比不上。方贺暗自叹了口气,带着他一起离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