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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娘亲,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皇帝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瓶酒,自己开了一瓶,又把另一瓶递给付硕。
付硕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过:“谢谢。”
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只要在这儿,他们就不是皇帝和皇子,而是两个普通人,普通的父子。
“你之前问过我这个问题。”付硕学着皇帝的样子也席地而坐,然后打开酒瓶喝了一口。
“可你没告诉过我。”皇帝笑的苦涩:“这么些年,你从未拿我当父亲。”
“你也从未认我做儿子不是吗。”付硕回怼道。
“你甚至连提起我母亲都不愿说是我母后。”付硕转过头,盯着皇帝的眼神犀利。
或许是因为今天星星太多,亦或是月光太亮,照的他的眼中泛光。
付硕又转头看着那个庞大的乱葬岗。
“你不是想知道我娘是怎么带我来的这儿吗?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那么冷的冬天,那么大的雪,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着穿过那样大一片雪原的,我只知道我娘为了让我吃到饭天天跪在地上求别人的施舍。”
“后来甚至我娘为了换一口吃的跟一个变态一起睡了一晚上。”付硕的声音哽咽起来。
“后来那个人出尔反尔了。”
“我娘过去讲道理。为了一口吃的。”
“那人被我娘惹烦了,又把我娘打了一顿,最后才给了我们半个饼。”
“半个饼。你知道是什么概念么?”付硕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像是笑了下。
“是我娘一夜屈辱,是她被揍了一顿之后又疯狂跪地感谢。”
“这样的经历,不知道有过多少次。”
“那时我娘还以为我不记事儿呢。”语气自嘲。
“可我已经能记得了。我记的太深刻了。”
“我记的我娘那样屈辱的表情。她那样的表情甚至不敢让其他人看见。我记得她拼命讨好的笑脸。那些我都记得太清楚了。”
“后来我长大了些,她就搂着我,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顿了顿,付硕才说道:“你知道她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这回,皇帝的呼吸明显顿了下,过了会儿才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付硕没管他,只自顾自地说道:“她说,等我们到了,就会见到我的父亲。”
“她说我父亲就在皇都等我,她说我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说他笑起来是怎样的好看,说他是怎样的温柔,怎样的有责任心。”
“她说等我们到了皇都,就苦尽甘来了。”付硕站起身,抬头看着月亮,尽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中。
半晌,他又出声了,这次是笑着的,非常讽刺的笑:“可我们历经万难到了皇都之后呢?”
“那个她日思夜想的我的父亲,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他认出我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慌忙装作不认识一样逃开。”
付硕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这句是皇帝说的。再往后的事情纵使他知道,再提起也承受不住。
付硕也一样,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着,红着眼眶酗着酒。
后来,付硕和他的母亲,也就是苗雨到了皇都,苗硕欣喜地带着他们刚会走的孩子去见她的夫君。
——他说他会在这里,等他功成名就了就回去接她来这。
结果,她见到的不是她那温柔的如意郎君,而是英姿飒爽,正准备娶别家娘子为皇后的皇帝。
一别两年,物是人非。
她是台下风尘仆仆的乞丐,他是台上意气风发的新郎。
苗雨万念俱灰,却也不舍离开,只得留在皇都中到处找杂活养活两人。
原先日子也还算顺遂,苗雨找到了一份工资颇为丰厚的工作,两个人也过得吃穿不愁。
可是在付硕五岁时,一切都毁了。
那晚苗雨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雇主家帮完工拿着当天的工资往家走去。
建国初期,一切事态都还不稳定,大街小巷流民依旧很多。
苗雨本想快点回家就绕了人少的小巷。
而在这小巷中,潜伏了几个食不果腹的流民。
苗雨身子板薄弱,力气也小,本想着把身上的钱财留下保一条性命也算值得。
可奈何,那些人见苗雨一个妇人,手无缚鸡之力,就一口咬定苗雨家中还有钱财,非要她带着他们回家。
那会儿饿疯了的人们会易子而食,想到家中还有付硕,苗雨死也不肯带这群人回家。
于是就这么拉扯着,惹怒了那群流民,他们活生生将苗雨打死。
后来是雇佣苗雨的那家人发现苗雨没来,这才上门发现苗雨没回家。
官府在狭窄的小巷中找到了被撕扯的浑身一丝不挂的苗雨的尸体。
那上面甚至被流民割掉了好几块肉。
付硕悄悄去看过苗雨的尸体。那晚谁都不知道付硕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但第二天,扔在小巷的尸体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摊血迹表述这桩惨案的发生。
【作者有话说】:有没有看到这里的亲亲可以告诉我我写的如何啊?虚心接受批评,骂我几句也无妨~
第七章 那些往事2
月光太暗了,暗得付硕看不清皇帝红了的眼眶。
起初皇帝不应该是这个皇帝的。
原先的皇帝本应该是他的哥哥付豪,他原先也不过是个悠闲地皇子罢了。
可奈何世事不尽如人意,他那哥哥战死沙场,之后他就被莫名其妙推举为太子登了皇位,然后当着他心上人的面娶了别的女人。
那些年里,他一直都是太后的傀儡,从不敢有一点自己的思想。
后来,终于把那个压他一头的女人熬死了,却也听到了苗雨那边的噩耗。
他的心怎能不痛。
“硕儿……”皇帝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付硕打断了。
“不用解释了,我娘不需要你的解释,我也不需要。”付硕看着面前的乱葬岗。
——说白了就是一处埋死人的大坑。
五岁的付硕,就是在这儿一点点挖坑,一捧捧土把他娘埋了的。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滚吧。”付硕又道:“我娘不想看见你。”
这回,皇帝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抬起来想去抓付硕的手又放下,喝完了他酒壶里最后一点酒之后,又在那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他也不敢在这儿留的时间太长了。他怕苗雨看见他心烦。没一会儿,他站起身离开了。
这回,就只剩下付硕一个人了。
周身安静的诡异,就像当年他娘死的那晚一样,静寂的让人心慌。
从心底召出的害怕充斥了全身,他止不住颤抖着。
他已经太久没来过这里了,他害怕这个地方。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陪陪他就好了。
“冷?”不等付硕听清是谁,身上就已经披上了一件外衣。
雪松香瞬间充斥了他的鼻尖。
意识到来人是沈沐的同时,付硕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瞬间没有了刚刚忧郁害怕的样子,转而又成了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什么冷?”付硕背对着沈沐,暗暗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不想让沈沐看出端倪。
然而沈沐却笑了:“得了吧皇子殿下,我都看你在这儿哆嗦半天了。”
说着,沈沐走上前和付硕并排站在一起,看着被月光照的一片惨白的月光。
沈沐问到:“这儿是……”付硕本不想回答的,他不想让沈沐知道那些经历。
却听沈沐道:“你妈妈?她在这儿?”
“这就不劳沈楼主您费心了。”付硕吊儿郎当地说。
“你就别装了,你装的很假,真的。”沈沐语气颇为真诚。
这次,付硕说不出话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