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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乱七八糟的,”那边响起了座机按键的动静,“你怎么总跟我要人……”
扶梯一侧,半开放式咖啡厅内,喻沛捂着收音,并指敲了敲吧台:“你好,请问有注意到阮筝汀阮向是几点离开的吗?”
店员想过片刻:“很早了,大概一点左右吧,他和鹤向用过午饭一起离开的。”
“鹤佳渐?”喻沛眼睛一眯。
电话那头,听筒被重重放下,狼嚎声里,葛圻又开始拍桌子:“G9楼,被拉去登记了。这不胡闹嘛,次级的个人环节略过就好了嘛,难不成真让他上前线啊……”
“葛老,他们居然绕过您直接提人,”喻沛谢过店员,转身跳下扶梯时笑容没进眼底,“您这话事人怕是要被摘帽子了吧?”
葛圻:“……”
*
“学长,检测结果出来了。”有助手推开门,交给鹤佳渐一张折叠屏,“可无对象体外接驳,确系是类同频型高敏体质,只是不清楚是否为特定例。”
在阮筝汀来之前,B6廊道里已经被投放了半个单位的高纯精神力,那是领域巡检时,从喻沛的近里层领域抽存下来的。
“他状态不太好,下次再找机会测吧。”鹤佳渐快速过完报告,重新看向监视屏,“再准备一支营养剂。”
助手颔首:“好的。”
*
屏内模拟场中,阮筝汀刚经受过第12次死亡,精神元还没消化完雪崩般绵延不绝的惊惧和痛楚,身体已然从随机坐标点刷新——
他就着一身最寻常不过的黑T黑裤,狼狈砸进商贸大厦中庭,把周围店中躲避的人们吓得够呛。
瑟缩人群中,有男人挥舞着刀冲过来,歇斯底里道:“滚啊!都是你们,是特殊人类把这些怪物带回来的!滚出去啊!”
阮筝汀躲得慢,手臂被划了道口子:“……”
模拟场内所遇事件十有七真,此地种种,皆是取自各沦陷地幸存者所述和向导精神诘问内容,再由模拟舱计算编写而成。
测评维度十分全面,但对于低次哨向而言,012的难度系数极大。
当年挪亚还没普及麋桩,唯一的战力是参与联合演练的师生,和当地未入籍向导。
可民间渠道滞涩,野生向导和新生大多没系统地进修过专业知识,演练装备又大多不适用于异种战场。
一言蔽之,全靠精神力纯拼。
那一战尤为惨烈,比之喀颂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被有心政客夸大成单方面屠杀。
阮筝汀捂着绞疼不堪的腰腹,勉力爬起来,在周遭民众或轻或重地呵斥声里,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他分不清那位置到底是受了伤,还是滞后的痛觉在作祟。
短时间内反复死亡对精神损耗极大,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走出商贸大厦时被变形的门扇绊倒在地,膝盖和手臂在碎玻璃间划出细碎的伤口。
阮筝汀晃晃脑袋,左手胡乱往上抻,攀住旋转门轴心凸起,正想站起来。
“喀——”
地面灰尘小幅度地不断蓬落,在些微扭曲的视野里,如同岸边沉浮的发光藻。
向导像是被魇住一般顿在原地,少顷抬眸望向虚空。
茫茫霭气那头,变调的船笛声里,有可怖轮廓逐渐显现。
他目光空惘,呢喃了某个名字——
*
“嗯?”监视屏外,鹤佳渐反复拉取过这截画面,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为不解,“他怎么又在叫喻沛?”
助手正想说话,G9楼突然起了阵不小的震感,警报抽风似的响起来。
“什么情况,”鹤佳渐只抬头看过一眼,没有在意,“防护系统验收吗?”
六层之上,刚装好不久的防爆门被雪豹强力破开。
滚滚烟尘里,跨出个高挑挺拔的年轻人,眉目森冷锋利,精神海汤汤而出,瞬间掀飞了十数名阻拦的哨兵。
他喝道:“让开!阮筝汀呢?”
大厅警报灯闪成一片,电路噼啪作响,映亮了警卫队队长发绿的脸。
他被精神力压着难以动弹,歪在工作台下,咳声道:“喻队,这里尚未正式开放,没有外人在。”
葛圻在电话那头无能狂怒:“你又把什么拆了?!混球!你先等——”
喻沛挂掉电话,抬步往候梯厅走,嗤笑道:“是吗?可是我听见他叫我了。”
轿门咔擦一合,轿厢极速下降。
那道深灰的门缝线在下行间虚化拉长,仿佛化成异种步足上锃亮的刀锋,森寒无匹,映在阮筝汀没有落点的灰瞳里。
向导正在垂死挣扎——数以万计的络丝凝化而出,妄图牵制住那只斩向眉心的步足。
鹤佳渐凑近屏幕,眯起眼睛:“奇怪。”
助手似是有话要说,但前者心思完全放在监视屏上,丝毫没注意到他十分精彩的脸色。
“他领域里为什么会有喻沛的精神力?他俩——”
话还没落,有人自内捣碎了商贸大厦玻璃幕墙,飒然跳下来。
“次啦——”
房间内,监视屏和检控器相继暗下数块,鹤佳渐在助手的惊呼声里猝然转头。
有精神海顺着墙角门缝淌进来,气息嚣张,直奔模拟舱。
受到外界干扰不得已强制瓦解的模拟场内,灰霭尽散,数不清的玻璃碎片滞于半空。
光波折射间,虹彩一般的落霞里,两股不同个体的络丝缠绕编缔,麦穗结盈然一亮。
精神力所化虚影落于阮筝汀身后,半跪俯身,伸手盖住对方耳朵。
浅域结合下,哨兵声音直接在向导颅腔共鸣,堪比混沌日神祇降下的箴言,轻易盖过了异种濒死时仍在蛊惑人心的鸣唱——
“战地守则第一条,凡此所闻皆为虚妄。”
第18章 浅域结合
全息模拟中断,屏幕尽数暗下。
灯光忽闪间,喻沛没看任何人,径自大步进去,掀开舱门,把阮筝汀从里面捞出来:“你们课题研究组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
助手觑着鹤佳渐的脸色,边抹着汗小声道:“学长,警卫科那边说,拦不住。”
后者脸上的复杂表情在半秒钟内整理完毕,又恢复了一贯温雅恭谦的笑模样,没事人似地道:“阿翡,晚上好啊。”
喻沛没功夫理他。
阮筝汀整个人像是被雪水泡过一般,体温偏低,手指冰颤,额发湿透了,脸颊完全没有血色。
甫一出舱,他勾在喻沛肩颈上借力的手臂便垂下来,转而去推对方胸膛,沙哑道:“我可以走,放我下来吧,谢谢。”
鹤佳渐近前几步,在旁分外贴心道:“抱歉阮向,是我错估了登记强度,这边准备了——”
喻沛冷声打断道:“不用了。”
向导有些站不稳,哨兵半搀半抱着他。
后者眉峰压得极低,抬眼间戾气横生:“鹤佳渐,你清楚次级的战术素养吧,乱七八糟的注意事项和各种脱离方法教完了吗,就敢私自把人往模拟场扔?”
鹤佳渐笑意盈盈,刚想说话,身残志坚的某葛姓话事人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事发现场。
“臭小子说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守则条例什么的,全被雪豹吃了是吧。”葛圻一路看下来,心都在滴血,面上还得端出副十分得体的笑容,“鹤研究员,误会,都是误会。这几天系统bug多,我们这边的消息可能被吞掉了,确实没有收到阮筝汀的月测信息登记指令,可能还得麻烦你那边……”
鹤佳渐笑意半僵不僵,硬着头皮迎上去。
两人握手的间隙,葛圻冲喻沛使了个眼刀——还不快滚,烂摊子你收我收?
时隔多日,哨兵又带着自家搭档,从善如流地滚了。
电梯全数故障,喻沛在警卫员们警惕且谴责的眼神中,若无其事,扶着人转去楼梯间。
他抬眸看了眼陡长逼仄的楼道,在向导面前半蹲下来:“我背你上去。”
阮筝汀定定看过他背影片刻,轻声拒绝道:“不用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