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5)(1 / 2)

他看见四周的风静下来,有如实质的剑光插在碎碗之上,似白似蓝。一张黄纸从半空飘下,轻飘飘地悬在剑柄上,像是挂在了那里。

上书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凡人地界,不得动手。

因为失血,谢霖的意识有些恍惚,模模糊糊地想:这字还挺好看。

字形瘦削,笔锋凛冽,叫人想起冰原上呼啸的风雪。

就是有点眼熟。

好像跟他临过的半阙字帖有点像。

严传良仓惶失措地望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天空,大声喊道:不知哪位高人途经此处不过是小辈之间的一点私人恩怨,望前辈高抬贵手。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声「当啷」脆响。

严传良凝眸一看,顿时吓得半边胆都破了刚刚还替他挡过好几道的,那件齐修士「师尊赐下的」法器,竟是被那剑光震碎,成了几块毫无法力流转的破铜烂铁。

这是何等的力量!

当时他就不想管什么手帕不手帕的了,即使不把手帕带回去他可能要忍受萧樱的喝斥但和命比起来,那又算什么?!

齐兄严传良匆匆向高瘦修士飞出去的方向跑,背影何其狼狈。

原来遇上比他厉害的人,他也要仓惶逃命。李思淼低声念了一句,抹掉脸上的泪水,瓮声瓮气地说,哥,我想修仙了。

嗯?

修得比他们都厉害,就不用受他们欺负了。

嗯。

哥,你别睡好不好?他们走了,我进城去帮你喊大夫。

不用了。谢霖勉强笑笑。

镇上的大夫离这儿极远,李思淼身量未成,一来一回不知要跑多久,谢霖不觉得自己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有点没力气了。

他上辈子本科毕业后工作了三年,深夜下班被酒驾的司机撞死,原以为生命就此终结,没想到穿越此地,又让他白捡了十五年的人生。

就这么死了好像有点轻易,但又没什么不好。

死亡原本就是很突然的事,常常出现在人们没做好准备的时候,他这回好歹算是护着李思淼死的,救了个人,大概不能算「轻于鸿毛」。

值了。

哥哥有点困了,他轻声说,李叔不知道是不是还埋在废墟底下,你回去找他,给哥哥挖个宽敞点的坟我看这湖挺美的,就把我葬在这儿吧。

哥你别说了哥李思淼想去捂他的伤口,好让那血别再流了,你活下去好不好啊呜

夜凉如水。

这时,天边突然爆发一阵金光,声如洪钟的怒吼响彻天地:云念尘,你不要欺人太甚!

飞船悬浮着的天空方向,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自天边掠来,眨眼到了近前。李思淼哭得视线模糊,茫然抬起头,只能看见一个线条凌厉的下巴。

来人很高,在李思淼看来有种顶天立地之感,浑身上下皆是说不出的强悍气息,他被吓住,一嗓子哭腔堵在喉咙里,差点叫他窒息。

这人的目标是那个碎碗,可那柄光线凝成的剑并不给他面子,重重往下一插,陶碗又碎成更多块,几乎拿不起来了。

那人恨恨抬头,面朝东边天空: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贼心不死。

他声若洪钟、中气十足,谢霖被他的声音震得头晕,恍惚中,只听见一声冷嗤清清淡淡地响起,仿佛一块冰贴到谢霖的额头上,多少叫他找回了些许神智。

呵,你不也把一破陶碗藏了近五百年,究竟是谁贼心不死?

话音刚落,剑上黄纸爆裂开来,那柄剑光芒大盛,腾空升起,一剑横扫过去,刺目的剑纹如水波圈圈荡开

那人半寸未动,护体金光凭空现形,与剑光重重撞在一处。

谢霖只来得及用最后的力气返身替李思淼挡了一下,然后就和他一同被余波掀了出去。

李思淼身子轻,直接被甩到了湖对面,谢霖却在半空落下,连同高瘦修士插在他背心处的那柄剑一道落入湖中。

咚!

哥!!李思淼一落地就手脚并用地往湖边爬,可湖面上哪里还有谢霖的影子?

护体金光与剑光一撞,方铭修就感觉不对,瞳孔一缩:竟真叫你突破了去

我进境本就比你要快。

对方语气淡漠,但方铭修却从中听出了无穷无尽的讽意,就如过去的很多年一样。

那是他醒不过来的噩梦。

云念尘自诩天才,向来目中无人,却偏偏得到了那人最多的目光。

方铭修只觉得心头一把火在烧,恨不得将云念尘从护山大阵里揪出来,啖其肉,饮其血!

可他现在只能将飞船停在天星仙门三千里外,就因为拿不准前一夜的天雷是不是云念尘的雷劫,此时预感成真,更是不敢妄动。

剑光一触即收,仅做威慑,那淡漠声音继续道:给你个警告带着你没用的弟子滚回老家去,少在我天星仙门门口打滚。

方铭修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云念尘

还有,你没资格收着他的东西。

那柄剑飞回了碎碗旁边,直直插进泥地里,守护神似的。方铭修阴沉的目光在碎碗与剑光之间流连许久,才一甩衣袖,腾空而起。

顺便带走了生死未卜的自家弟子和人渣墙头草一棵。

旷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李思淼终于敢放大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喧闹的人声和火光传来。李思淼哭得几乎断了气,直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摇醒:思淼?思淼,你哥呢?

爹李思淼吸着鼻涕,浑身狼狈,看起来惨极了,哥哥哥他

他一喘一喘的,说不出话,只能指着那片湖。

李老板瞠目欲裂:你哥掉湖里了?

李思淼点点头:还还受了伤,我怕、我怕他

李老板听得肝肠寸断,他虽满嘴歪理,放话说「只有女神的孩子能管我叫爹」,这么多年没让谢霖改过口,但他是真心待这孩子的,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

怪我,都怪我,他手忙脚乱地招呼乡亲们帮忙做绳网,一边道,晚上我在后厨睡的,被压底下了,爬出来太慢刚刚,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了!

旁边一个乡亲劝他:老李,你也别自责了,刚大家伙忙着救火呢!这谁能预料到?

李思淼睁着茫然的双眼。

他听了半天,才从过来帮忙的镇民口中得知,刚刚他和谢霖跑得太急,带歪了客栈门口的灯柱,那上面烛芯落地,点着了邻居放在屋外的茅草。他们镇上的屋子多为木屋,只有少数加盖了石头结构,本就怕火,为了不酿成更大的祸患,大家伙只好先齐心协力灭火,这才过来晚了。

而且李老板被倒塌的房子压伤了腿,一瘸一拐的,路上也走不快。

李老板这样自然没法下河,谢霖在镇上人缘不错,当即就有力壮会水的年轻男人自告奋勇下湖救人。李思淼一边觉得希望渺茫,一边又盼着出现奇迹,悲伤又关切地盯着湖面。

可那是那么大的一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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