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上住着的人里,瘸了腿的就原雨他爸一个,还挺好认的。想到那个男人干出来的事,程灼就看他不顺眼。他刚准备回屋,一转身就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厨房另一侧的墙角处有个眼熟的身影闪了过去。
程灼皱了下眉,放轻脚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墙根处果然站着原雨,看见程灼,他整个人一慌,转身就想逃。
站住。程灼的声音很冷,给我回来。
原雨僵在原地。
程灼朝他走过去,绕到他前面站定:今天去哪儿了?
我妈让我跑,我就跑了出去原雨抿了下唇,也没去哪儿,我就在村里找没人的地方待着。
也没去秘密基地,是不想被我找到?
程灼勾了个笑,很和善,但看得原雨毛骨悚然。
天将黑未黑的,不足的光线将程灼本来的轮廓勾勒得更深邃。
原雨有点心虚,没敢回答这个问题,小声问:我姐是不是走了?
嗯,12点58分的火车。程灼报了那个县级市的名字给他。
谢谢你啊。原雨顿了顿,今天我爹是不是被我气晕了?刚我好像看见我爹妈一起回来
嗯。
没话说了。
程灼手里还端着碗菜,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眼神,让原雨感觉自己就是只耗子,而程灼则是那只猫。
奶奶在厨房等了半天没等到程灼,出来寻人:小灼?
我在这儿。程灼招呼了一声,随后朝原雨抬了抬下巴,去我家吃饭?
虽然是个疑问句。
但显然,他没给原雨拒绝的权利。
他爸妈已经进了家门,现在上土路不怕被撞见。原雨乖乖跟着程灼走进了屋里。
他在村里还挺出名的,因为经常热心地帮乡里乡亲干点活,各家大人都很喜欢他。程奶奶看见他,脸上一直挂着笑,不停招呼他多吃点。
我奶奶跟你说什么?程灼在旁边问。
她让我多吃点。原雨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显得很拘谨。
奶奶在,程灼有话不好说,三个人和平地吃完了这顿饭。他一向是吃完就当甩手掌柜的,但原雨不好意思这么干,饭后主动帮程奶奶收拾了桌子,还跟到厨房去帮忙洗碗。
程灼就站在厨房的门槛上跟着看,一直没走。
最后原雨受不了了,抬头问他:你干嘛一直站在这里?
怕你再跑。程灼说,你今晚回家吗?
原雨动作一顿。
程灼一看就了然,笑了:没地方去吧?住下吧,楼上有空床。
原雨抿了下唇,低头继续洗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不过洗完之后,他就跟着程灼上了楼。
程灼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下。
通常,程灼他奶奶晚饭后收拾完就会早早上床,所以晚上如果程灼没打算出去浪,一般都会提前洗漱,然后锁上门,自己在二楼安静熬夜。
今天也是一样。他这边有没用过的新毛巾,牙刷虽然没有,但有新的替换刷头,一股脑全塞给了原雨。
怕人跑了,他连洗漱的时候都跟在原雨旁边,顺便教了教这个小土鳖该怎么用电动牙刷。
来之前,奶奶不知道他要睡哪张床,所以两张床都给他铺好了。原雨要住,连铺盖都是现成的。等人洗漱干净,程灼提着他上了楼,收起楼梯。
这样一来,二楼就只剩他俩了。一晚上没动静的程灼忽然伸手扣住他的肩膀,手上用了点劲。
原雨的表情骤然扭曲了一下:你干嘛
受伤了是吧?程灼说。
没有。
程灼嗤笑了一声:你家都闹成那样了,当我傻子呢?再说,你姐走前都告诉我了。
原雨扁了扁嘴,好像有点委屈,她怎么啥都说呀我没什么事,就挨顿揍,这村里谁小时候没挨过打呀?
程灼眼皮一掀。
他从眼神到表情都是冷的。原雨迅速闭上了嘴,心里莫名有点慌。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别动。
说完这两个字,程灼伸手在原雨全身各处关节上捏了捏,从头到脚捏完一遍,他说:骨头似乎没什么事,等天亮了我带你去镇上检查,今晚先睡吧。
原雨犹豫片刻,还是说:其实不用去检
查字还没说出口,程灼一个眼刀扫了过来。原雨打了个哆嗦,灰溜溜地爬上了床。
程灼关了灯,屋子里暗下来。
原雨其实睡不太着,他朝程灼那儿看了眼,发现程灼没睡,床头还有荧荧的手机光。
他没有手机可以玩,只好躺在床上发呆。
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小心思告诉程灼,可是这样和喜欢的人睡在同一间屋里,实在叫人心猿意马。
他很喜欢程灼。
尽管在村里躲了一天,不想让程灼知道自己被阿爹打了,但最后还是找了个看爹妈回家没有的借口,磨蹭到了程灼这里。
程灼果然收留了他,像从前他遇到困难时一样,给他提供帮助。
原雨翻了个身,嘴角在黑夜里抑制不住地上扬,半晌,又无声叹了口气。
不能想的。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原雨试着闭上眼睡觉,但闹了这一天,他浅浅的睡眠里满是阿爹的咆哮和阿姐的哭嚎,最后又全都成了程灼。不知过了多久,原雨睁开了眼。
程灼那张床上已经没有手机光了,月色从窗外照进来。原雨躺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下床,慢慢走到桌前。
老旧的木地板很容易发出嘎吱声,原雨走得很小心,到桌前的时候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他借着月光看了眼桌上的小闹钟,凌晨1点多了,程灼床上没动静,大概是睡着了。
但原雨有点睡不着,他站在桌前看了会儿窗外在黑夜里影影幢幢的田,又小心地走回去穿上衣服,摸黑下了楼。
程灼锁完门会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原雨摸索着找到钥匙,从程家跑了出去。
二楼,程灼靠在窗框上,看着原雨离去的背影,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披了件外套,也跟着下了楼。
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凉,不过不会冷,原雨喜欢这种温度,能让他的脑子清醒一点。
他沿着那些闭着眼睛都能顺利通过的土路,一路走到了秘密基地。
夜晚,风吹着麦秆,发出沙沙声。原雨吸了口气,在田埂上坐下来。
其实他下午也在这儿,不过是在小山坡的另一边,看着那些开过的火车,幻想着阿姐是不是在其中一辆上。最近原雨常在这里,因为他觉得他有太多事要想。
现在姐姐的事想完了,就剩一个程灼。
他刚刚做梦,醒来就知道自己不对劲,不过他也不想解决问题,反正吹一会儿冷风就会消下去的。放纵自己的欲/念也就是放纵自己的感情,他不想这样,容易控制不住。
原雨把头埋到膝盖里。
干什么呢?
身边忽然传来了程灼的声音,原雨浑身一个激灵,抬起头来,震惊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在我不能?程灼走到他旁边蹲下,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干什么,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