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嘴他也没闲着,看着程灼面前的那份炒年糕笑道:你在这里点餐?
怎么?程灼在做个紧急的任务,一时回不了头。
锋哥请的厨子还可以,就是定价太离谱了,把人当猪宰。你要吃饭,下楼以后附近的小巷里有很多选择。
程灼打完了那只小boss,往边上走了几步,挑了个安全不会刷怪的地方把角色停下,这才回过头。
锋哥?
就是这儿的老板。混子哥指指天花板,意思是这间网吧。
听口吻,这哥们儿跟原雨口中挺厉害的网吧老板还挺熟。
但是,程灼想了想说,你开着电脑出去吃饭,不怕有人动你号什么的?
混子哥认真听完,笑了:这儿谁会动我东西?
虽然他说的是谁会,但在程灼听来是谁敢的意思。
牛逼,告辞。
他在心里发了张拱手抱拳的表情包,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我这不是懒得下机才在这里吃饭的么。
混子哥又愣了一下,半晌耸着肩膀笑起来。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他说。
这叫什么话?
程灼听得拧眉,却没跟他争。比起第一天见面剑拔弩张的氛围,这句话里其实并没有恶意,而是一句再直白不过的陈述。
他觉得自己是太寂寞了,来这里以后,除了原雨以外,混子哥是第二个勉强能称得上朋友的存在。别的作用没有,至少还能说两句话,有那么点并肩作战的情谊。
虽然是他杀他的艾欧尼亚,程灼杀程灼的艾泽拉斯,但那也是并肩。
再说,混子哥普通话很好,是程灼在杨槐碰见的第一个完全没有口音的人。
下午四点过,程灼升到了33级。他看了眼时间,退出游戏准备下机。
你要吃饭?混子哥在跟人对线,头也不抬,电脑可以开着,我在这儿没人会动你东西的。
不是,我约了人。
哦哟?混子哥声线扬了起来,是那种男人都懂的心照不宣。程灼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的眉毛跟声线一样扬了起来。
想不到这人看着严肃冷静,内里还挺八卦的。程灼颇有种你他妈在逗我的无语感:你想哪里去了。
天快黑了,这时间约人不是正好。吃个晚饭,然后二滩,酒足饭饱就该过夜了。混子哥笑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去快去。
程灼头一回感觉到百口莫辩的窘迫,他噎了半晌,无奈地说,我未成年,哥。
连哥都喊出来了。
好在因为这声哥,那人终于是放过了他,没再继续开玩笑。程灼下楼后站在马路牙子上发了会儿呆,心道他跟原雨过什么春宵。
一起写作业的春宵么?
没错,他约的人是原雨,起因就是这场该死的感冒。
原雨这场高烧来得迅捷而莫名,因此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感冒症状。待两天后高烧完全退下,鼻塞流涕咳嗽这样的小症状就跟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了出来,程灼就看见他每天揣了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旧手帕擤鼻涕,擦了洗,洗完擦,给程灼看得又是恶心又是累。
今天早上他实在受不了了,跟原雨说下午去接他放学,然后带他买纸巾去。
至于原雨的拒绝?
那不重要。
从网吧到学校的路现在已经很熟悉了,程灼单手插在衣兜里,一只手撑着把伞,溜溜达达地逛到这里时,一中校园里刚好打起下课铃。很快,散了筋骨的学生们就像脱缰野狗似的争先恐后往外冲。
程灼刚上高中那会儿就有180了,现在更高一点,杵在校门口像个英俊的标杆。他今天是来堵人的,不像那天跟姑姑一起来的时候站在墙边,那回头率堪称百分之百。
好在今天原雨出来得挺快。
程灼看着原雨撑着把伞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地走出来,在看见他以后整个人僵住,乐了好半晌。他笑着冲原雨招招手,自己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原雨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
一定要买吗?他愁眉苦脸。
程灼上下打量着他,乐了:就给你买条纸巾,至于为难成这个样子吗?
原雨深呼吸口气:我拿回家不好解释。
那你藏好一点。程灼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一条纸巾有什么要紧,笑嘻嘻地说,反正明天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用手帕,我就
就什么呢?程灼话音顿了顿。
想了想,他说:我就揍你。
原雨眨了下眼,脑海中突然闪过当时握住程灼手臂感受到的细弱,实在是,一点害怕的情绪都聚不起来。
不过他总觉得,程灼应该是为他好。可能城里人真的不用手帕,他看不习惯吧。
原雨一点也不反感这样的生活习惯变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爸解释。
还没等他想明白,程灼已经拉着他去了镇上最大的那家超市。
超市里琳琅满目,程灼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进门以后直奔二楼日用品区,从众多认都不认识的品牌中间挑了个眼熟的清风手帕纸,反手拍进原雨怀里。
他看着货架,认真地说:你知道寂寞是什么吗?
原雨:什、什么?
就是想买妮飘的时候,根本没有妮飘卖走,咱们结账去。
他步子大,原雨得快步才能跟上。他抱着纸巾茫然道:妮飘又是什么?
就是个牌子。程灼边走边说,我喜欢那个,但是这里没有。
说完他顿了顿,步子在踏上电梯的那一刻停下,嘴角自嘲似的一勾:我小时候甚至还说过,除了妮飘以外的纸不用的。可谁知道,生活会变成这样。
原雨明确地感觉到,程灼的情绪在说出这句话以后变得非常低落,但他实在没能理解低落的原因。
程灼在收银台那里付了钱,走出超市,站在屋檐下避雨。稍等片刻,原雨也跟了出来。
他把那条纸巾拆了,一条纸巾12包,兜里左右各塞一个,书包暗袋塞两个,左右水杯兜里再各塞一个,实在藏不下了,只好捏着剩下半条纸巾求助似的看着程灼:你带回去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程灼仰着头看天上的雨丝密度。
我会用的原雨是真的不敢再拿了,语气不自觉变得低声下气,拿多了容易被我爸发现的真不行
程灼回过头。
原雨皱着脸看他。
你爸,这也要管?程灼的语气有点飘,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雨点了点头,干笑道:他脾气有点怪哈。
不止是怪,应该是很差吧。
程灼又不聋,连续路过几次都能听见他家那房子里传出中年男人骂人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那位脾气不好。
怪不怪的。程灼垂下了眼,看了眼自己的鞋,管得倒宽。
原雨不敢出声。
给我吧。程灼伸出手。
原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将剩下的纸巾递了过去。
回去吧。
好。
程灼撑开伞,扭头看见原雨在折腾自己的伞,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一把伞就行了,撑两把干嘛。他扯了把原雨的衣服,走了。
原雨被他扯得往前一冲,半个人落在了雨里,只好赶紧追上他,把脑袋塞到伞下。
程灼把伞移过去了一点。
雨丝淅淅沥沥的,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太阳,于是今日的天也暗得特别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