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他还少年,不理解就算了,可现在,他依旧不理解。
他爹觉得他想要这天下变成正常的天下是痴人说梦,是大逆不道,是忤逆,被皇帝知道得落个满门抄斩。
可皇帝病了,时日无多,澹台漭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他想进得朝堂,辅佐一位明君出来。
可是接触过那些皇子,乃至于各家的官家子,都让他看不见希望。
他觉得现在的皇室,乃至百姓都烂进了骨髓
他想进江湖,借江湖势,可是每次都被他爹关起来,不再让他跟江湖人来往。
邵雪月是他认识的江湖人中,不论地位还是权势都最高的一个人。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接近自己,澹台漭却没看到他有害自己或者将军府的半分心思。
所以他选择瞒着,所以他护着,因为他爹若是知道,铁定又要把他关起来,甚至送去军营。
澹台漭不怕进军营,他几乎是在军营里摸滚打爬长大的。
他想出一份力,为这个已经坏掉的天下出一份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所以他从未想过娶亲,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危险,几乎预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是他愿意搏。
可是在他眼里,澹台卓表现出来的,让他看不出来他的心里究竟有什么。
说他心里没有天下,澹台漭不信,从小澹台卓就教他要心怀天下,心怀百姓,可是现在,他没看到。
澹台漭抿紧了唇,抬头固执地看着澹台卓,他忍着,忍着,忍得双目赤红,咬死了腮帮子。
澹台卓看到他这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澹台漭是他的儿子,他教大的,纵然方式蛮狠,可这是他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不了解。
副将陈赋江看着这场景,也有些无言,只得劝道:阿漭,朝堂并非你想象地那么简单,进去了,未必还能出来。
所以,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陷在里面,而我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澹台漭这话一语双关,说的是天下,也是朝廷。
澹台卓跟陈赋江都心知肚明。
告诉我,昨晚歇在你房里的是谁?澹台卓依旧沉声问。
我说了,你就会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么?
澹台卓却沉默了。
陈赋江看着僵持着的俩父子,有些无言地摇了摇头,倔强的性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赋江只好道:将军,不若你现在出去,我跟阿漭聊聊,你这样揍下去也不是办法。
澹台漭听陈赋江这样说,立即抿紧了唇,咬牙切齿地道:我宁愿你打死我。
臭小子,你澹台卓原本有些沉凝下来的心思,被澹台漭这么一句又勾起了火气,提着军棍又要揍,澹台漭不躲便罢了,还把脑袋往棍子底下凑,实在混账得不像样。
陈赋江只好把澹台卓推了出去,把门「砰」地一声关上,这俩父子再斗下去,祠堂得垮了。
他转身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澹台漭,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将军也是为了你好。
澹台漭忽然就不说话了,他跟他爹能硬着脖子刚,跟这位副将却不行。陈赋江惯来怀柔,澹台漭拿他没办法,总不能对着一个长得文质彬彬的脚相向,那不是他澹台漭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是陈叔,我真的不理解我爹,你们都说为我好,可你们也要让我明白,竟「好」在哪里?
什么都不给他说,当他木头娃娃吗?
没有将军的首肯,我不能应承你什么,可是阿漭,昨晚那人你必须说,这关乎将军的生死。
澹台漭猛地愣住,脑子里忽然「轰」地一声,怔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他不理解,为什么邵雪月会跟他爹的命扯上关系。江湖跟朝廷向来没什么瓜葛,甚至可以说是两个世界。
陈赋江便将昨晚书房被人入侵,澹台卓被暗算在院子门口站了一宿的事说了,书房被添油加醋的地胡诌了一通。
澹台漭将信将疑地看着陈赋江,略一思量后,直接捅破了他的谎言,如果书房真有什么重要消息,我爹会当在知道我屋里有人的情况下说让我别去书房?
陈赋江:他没想到昨晚澹台卓还特意给澹台漭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被捅破他也没觉得尴尬,反正澹台漭拆穿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继而面不改色地道:说说,昨晚那人的身份。
澹台漭也知道,没必要跟陈赋江兜兜转转,这人贼精贼精的,真要动怒,可比他爹直白地揍他恐怖多了。
一个江湖朋友。
什么样的江湖朋友需得你这么护着。陈赋江颇为好奇。
以往澹台漭跟江湖人来往也从来不会往府里带,更别说偷摸着把人藏在房里,能请人住客栈都算他脑子被驴踢了。
一个跟国师有仇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澹台漭是笑着的。
跟国师有仇?陈赋江很难想象是谁,毕竟江湖上跟洛无尘有仇的人说多不多,说少那也不少。
洛无尘神医之名在外,有求于他的多不胜数,被他见死不救的也多不胜数。
都说医者仁心,可据陈赋江听闻,这位洛无尘,医者为真,仁心么?那就见仁见智了。
更何况,这位神医,可还有一个疯名在外的师父。
陈赋江也只思量了一瞬,神情瞬间恢复自然,他看向澹台漭:阿漭,那人是男是女?
澹台漭甚少这样护着一个人,而且澹台漭也不小了,又向来憧憬江湖,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这么反常地护着一个人,是不是红鸾星动了。
你想做什么?澹台漭戒备地看着他,没事儿打听男女作甚?这跟今日事又有什么干系?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关心你一下。陈赋江笑得像只老狐狸。
澹台漭:
男女各占一边吧!澹台漭视线闪烁,洛无尘的身影在他的脑子里溜了一圈,这人跟他见过的江湖人都不太一样,浑身上下几乎没有江湖气,澹台漭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到阁主的位置上的。
第40章
陈赋江没听过这种回答,愣了一下, 正准备再问, 就听澹台漭道:陈叔, 为什么你会说我带回来的人,会跟我爹的生死有关系,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澹台漭并没拐弯抹角,虽然他爹教育他的方式蛮横暴躁,可到底那是他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澹台漭也相信他爹确实是想护他安危, 可澹台漭觉得不需要。
他已经长大, 能撑起一片天。
陈赋江笑道:没有你爹的首肯, 我不能告诉你, 但是阿漭,陈赋江神色有些凝重的看向他,朝中现在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你爹
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入朝堂, 陈叔,你替我给我爹说说话好不好?我不想我爹一个承担所有。
他想凭自己的能力查得一二,可到底势单力薄,他爹又不给他人, 又不准他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是让澹台漭最窝火的地方。
听完澹台漭的话, 陈赋江好似这才发现,澹台漭真的长大了,现在就算跪着,也跪得身形笔直,就算被他爹打,膝盖也没有离开蒲团半分。
而面前摆放的就是他娘的灵位,澹台漭这是在为自己的任性,跟他娘告歉么?
而这两父子的脾性,陈赋江又深知,继续这么斗下去,非得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不可。
我试试。陈赋江终于松了口。
澹台漭立即兴奋得就要扑上去,却也就做了个姿势,陈赋江不由看得失笑,先别高兴太早,你爹未必会答应。
你能帮我说话,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我爹铁定会被你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