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5的200公里还剩60,夏千沉的通话器里彻底失去和维修站的联系,孤独的赛车手发现,原本阴云暗涌的天空,有一道阳光,仿佛是美工刀割开了A4纸。
天晴了,意味着剩下60公里的泥地有希望变得干燥一些。
另一边,赛会决定罚夏千沉5秒。
钟溯第五次询问护士,我能出院了吗。
护士第五次抿着嘴唇摇头,说,还不满24小时。
娜娜在维修站,她在终点线的维修站,信号很差,手机是无服务状态,这里是深山老林。维修工们面色凝重,谁都知道,一个不熟悉路况的赛车手跑在赛道上有多危险。
A市赛车场里,景燃得知了夏千沉此时正在独自驾驶,只能宽慰一下钟溯,说,夏千沉没问题的,你放心。
剩下的60公里,所有人都悬着心。
那辆翼豹一刻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这颗悬着的心就无法放下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足足30分钟。
韶关彻底晴了,太阳终于结束了小长假。
阳光刺下来的同时,蓝色的闪电从山林中跃出,飞坡落地,阻尼稳稳地接住车身,悬挂咣当一声巨响,残破的翼豹来到终点线,SS5结束了。
夏千沉到医院的时候,钟溯已经挂完了水,护士刚刚给医生送去血检的报告单。
跑完了。夏千沉轻描淡写地说。
钟溯手背贴着止血的贴纸,他刚想给夏千沉倒杯水,夏千沉已经自己动手了。
他直接端起钟溯喝过的纸杯,把里面剩的冷水一仰头灌了下去。
这是个三人病房,隔壁两个床的病患昏睡着,跑完了三个字说完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夏千沉换下了赛车服,穿的一件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坐在病床边。
钟溯和他挨着并排坐,慢慢地伸手去握住了他,认真地说:对不起。
夏千沉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回握住他。
在SS5独自驾驶的那段时间里,夏千沉没有孤独感,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赛道上,但他没有觉得孤独。相反的,他前所未有地觉得,血脉里有什么一直在支撑着他。
他从来没有发过「爸爸」这个音,当然了,是认真地发过,要求朋友叫自己「爸爸」的不算。
所以对于父亲,他是完全陌生的。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去和钟溯说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受。
他想说出来,但一直以来为了考虑妈妈的感受,他压制住了自己那份对父亲的憧憬。
于是一滴眼泪落在钟溯的手背上。
我夏千沉意识到了这滴眼泪,他迅速抽出手抹掉,没事,意外。
钟溯慢慢地揽住他肩膀,抚摸着他的发梢,你可以和我说一说。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夏千沉放进了玻璃瓶,摁紧了瓶塞,藏进地下室,它不是三言两语能吐露出来的,钟溯明白。
所以片刻之后,夏千沉只是摇摇头,然后挤出一个笑的时候。钟溯也不再追问。
他只是也对着夏千沉笑笑,你今天很棒。
我知道。夏千沉说,我今天排名掉到第九了。
很棒了。钟溯的拇指蹭了一下他眼梢,赛会罚了你5秒,你都没掉出前十。
我还出事故了。夏千沉骄傲地说,尾翼没了,车架变形,前束变形,大梁歪了。
钟溯抿了抿唇,有个油门就能开是吧。
第六十四章
你觉得我看妹子比较危险,还是看帅哥比较危险?
SS5之后, 赛会更新的总排名里,第一页十辆车,夏千沉排名第九, 成功苟在第一页。
赛会给出夏千沉独自驾驶的惩罚, 考虑到他本人没有参与堪路,紧急背地图, 路线不熟,第一赛段没有使用自己习惯的赛车等等因素后, 酌情罚时5秒, 还有一些罚款。
这个结果让娜娜非常欣慰, 虽说加了5秒从原本的第七到第九, 可已经非常难得, 因为钟溯可以回来继续领航, 而且韶关只是第一个站点,赛季刚刚开始。
娜娜交完罚款,从赛事中心出来,刚好迎面碰上来赛会这个棚子里重新领工作证的钟溯, 还有不远处拎着矿泉水的闲散赛车手夏千沉总之就是一副, 哎呀我不是特意陪他来领工作证的我只是刚好碰巧遇到顺路就溜达来了, 的样子。
娜娜眯缝了一下眼睛。
娜娜。钟溯和她打招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小事儿。娜娜笑笑, 接着眼神有微妙的变化,看了看不远处假装看风景的夏千沉,干脆开门见山,我以为你俩是好兄弟, 结果你们在起草离婚协议?
钟溯干笑了两声,没有没打算离。
SS6的飘子塘沙石赛段依然是取消状态,大雨过后,附近受洪涝影响的居民需要从那条路互相救助,赛会也跟着一起帮忙。
但多亏了SS6取消,让维修工有充足的时间修车。
SS5的赛段,夏千沉没有领航员,这辆车被撞得头破血流。
领了新的工作证后,钟溯和夏千沉去仓房一起修车。
翼豹实在是有些惨烈。这次跟来韶关的维修工是标准配置的12人,4个大工,8个小工,还有他们俩,14个人围着翼豹战成一圈,14双眼睛齐齐凝视着它。
场面一度很像追悼会
咳。一位大工先一步开口,初步肉眼可见的车损是
是大工顿了顿,夏千沉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夏千沉嗯了声,外伤我都知道,内伤呢?
水箱爆了,你带着爆裂的水箱在热车状态下强行开回来,发动机受损,不过没事,我们带了备用发动机。
大家跟着静默了四五秒后,另一位大工接着说:车架损伤比较严重,我们得拉去市里找个车厂做修复,到时候加点钱让他们给加急。还有,我们需要买新的碳陶刹车,防冻液,变速箱油,只有24小时了,人手不足,我和老刘开运输车进城找车厂,你们剩下的人分头去买配件。
大家跟着点头,最后大工把需要的配件发在微信群里,大家收到后立刻原地散开。
24小时,包括娜娜在内,所有人穿梭在韶关市区的汽配城,挨家挨户问配件。
从太阳高悬到突降阵雨,夏千沉和钟溯躲在冰镇酒酿的推车大伞下面,叼着酒酿吸管,头顶伞面噼里啪啦地被砸着。
还要买什么来着?夏千沉问。
大工说可以的话再买一组碳陶刹车,要买Pagid的。钟溯说。
好在这只是雷阵雨,下了没十多分钟就停了,卖酒酿的老板也跟他们闲扯了十多分钟,临到老板要把自己家单身大三在读的外甥女介绍给夏千沉的时候,雨停了,两个人紧急告辞。
又奔波了两家店,买到刹车片,回去维修站。
车架已经回来了,虽然它起初看上去撞伤相当可怕,但万幸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
时间已经是傍晚七点过十分,随便糊弄了一口晚饭,所有人投身修车。
常见的损伤是后悬挂断裂,矫正大梁,调校转向机,小工们处理支离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后视镜,还有焊接工作。
晚上十点之后,夏千沉和钟溯两个需要比赛的人被勒令回去休息,剩下的人继续通宵工作。
次日,SS7。
SS7是韶关站的最后一个赛段,长赛段穿过一个村子向山上开,中间有追速度的40公里沙石,沙石8个急弯,一座桥,和一个长山地后,是终点。
令人激动,翘首期盼的最后一个赛段,维修工们睡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