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14辆车在天池赛段退赛,有些是车损严重,有些是领航员和车手达成一致,决定不在恶劣天气涉险。
长白山冰雪拉力赛,是本年度赛季的第一站,前十名获得站点积分,很多人决定放弃,多半是觉得积分在后面还可以追。
所以很微妙的,恰好这跑完全程的十辆车,全部获得积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咬咬牙坚持下来,就赢了。
这也是夏千沉喜欢拉力赛的原因之一,它是世界上少有的,真实有概率存在「坚持到终点就是胜利」这个说法的事情。
因为很多赛段,那些很强的对手,那些拿过什么什么奖项的赛车手,就是少了点毅力。在拉力赛里,「坚持到终点」,真的有可能就是实质的「胜利」,而不是精神胜利。
冲过终点线,夏千沉偏头,零下二十几度两个满头大汗的人相视一笑。
还行吧。夏千沉说。
何止啊。钟溯回答。
颁奖仪式在二道白河镇,但对他们来说,眼前的风景就是奖励。
夏千沉摘掉头盔头套,和钟溯绕到车前对了一下拳头。
深冬的长白山非常美,很默契的,两个人都没有拍照。就这么站在雪和泥混着的地面,望着远处的天池,远处的山脊。
雾凇奇观在这里只是常态,山巅的空气非常冷,两个人的吐息频率差不多,同时呼气时呼出一口白雾。
这么傻站了一会儿,夏千沉说:好冷啊。
走吧。钟溯拍拍他后背,回去了。
夏千沉转过身,拍拍赛车引擎盖上的泥尘,眼神温柔地看着它。
发车的时候你说大工给这辆车换的配件,都是我以前开报废的车里留下来的?
钟溯跟过来,嗯了声,新配件不敢贸然上,道路情况太复杂,而且领航员没有赛车手套,钟溯弯下腰,掌心盖在温度还没降下来的引擎盖上,你相信机器有灵魂吗?
这是个非常中二的问题,向非常中二的青年提出来。
夏千沉倏地一笑,你这个问题,如果问十八岁的我,我会非常坚定地回答你,机器一定有灵魂。
那么二十二岁的你呢?钟溯问。
青年挂着好看的笑容,我会更加坚定地告诉你,机器有灵魂。
赛季第一站圆满结束,07号车,是本届长白山冰雪拉力赛的站点冠军。
返程二道白河镇的路上,夏千沉驾驶赛事方的勘路车,钟溯坐他副驾驶。
其他车手这时候都靠在车里睡成一片了,单单严重晕车的夏千沉亲自开车。钟溯在副驾驶没事做,就折腾起中控的蓝牙,连上自己的手机,搜到夏千沉的BGM,开始播放。
一听前奏夏千沉就知道是哪首歌,苦笑,现在放有什么用,又不在赛道上。
补一下。钟溯说。
车队缓慢地下山,前面有安全车带路,他们在车队中间,只要跟车就行。
隆冬里太阳西沉,夜色在驱赶他们离开长白山。
两个人在车里东扯西聊。
所以夏主任很不喜欢你开赛车。钟溯说,是觉得太危险了吗?
对啊。夏千沉说,她是外科医生嘛。
钟溯点点头,嗯,很能理解。
钟溯把那你爸爸怎么看呢这句话咽了回去。
人都有一些不愿意说出口,也不想别人去问的事情。钟溯没有避开得很刻意,而是笑笑,接着说:对了,夏主任买那辆Taycan的时候,你没阻止她吗?
可别提了。夏千沉的思维立刻被勾过去,当时我妈要买车,我帮她选了半个月,从性能动力外观,到性价比安全程度和油耗量,给她推荐了不下十款,她最后居然买了台纯电动的,甚至不是油电混合!
你懂吗?夏千沉问。
你明白吧?夏千沉追问。
你能理解吧?夏千沉继续问。
钟溯重重地点头,含笑说:能,但是环保呀,节能减排呀。
毕竟是医生,对这样的职业钟溯保有非常高的敬意。
但是夏千沉左手扶方向盘,路比较好走了,前车加速,所以他右手也进一挡跟车,但她都选择保时捷了,居然在保时捷里挑了Taycan?
对于赛车手而言,保时捷里买Taycan,无异于走进麦当劳点了份苹果片。
Taycan钟溯努力地在大脑里搜索,这辆车有什么可以夸奖的地方,对不起。
夏千沉扶着换挡杆的手一抬,不必,不是你的问题。
回到二道白河镇时,天已经黑透。
还是来时的酒店,停好车下车后,钟溯走到他身边,拥抱一下吧,我们第一个站点冠军。
夏千沉在路灯下,眼睫铺成一个漂亮的扇形阴影,落在他雪白的下眼睑。
夏千沉走过去,拥抱了他的领航员。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是个Gay吧
重新回到A市,大家获得了一礼拜的假期。
奖金还没到账,夏千沉的经济条件迫使他每天中午坐地铁去A市第一人民医院,混他妈妈的饭卡在医院食堂吃午饭。
夏主任见到他后没给什么好脸色,夏千沉猜测,是看新闻了。
汽联发布的新闻里写得特别夸张,最后一段天池主峰如何如何凶险,夏千沉开着上个赛段出事故的赛车,在怎样一个回头弯上完成了一个多么极限的漂移。
夏主任坐在他对面,吃饭的过程相当冷漠,明明是木质的筷子,拿在她手上却无端像有金属光泽。
妈。夏千沉讨好地叫了声,喏,你吃鱼。说着,把自己餐盘里的鱼肉夹一块放进他妈妈的盘子里。
夏主任抬眼看了看他,此时若是钟溯在,绝对会感叹,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挺厉害啊。夏主任轻飘飘地说,车都撞的没头没屁股了,还能跑到终点呢。
那可不,我当时夏千沉刚抬头,迎上他妈妈的目光,然后收声了,没有,侥幸而已,主要是我的车比较坚强。
放在过去,夏主任会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人这一辈子能侥幸几回?
但事已至此,夏主任只是微笑,然后低头吃饭。
其实拉力赛一直是横亘在母子中间的一道山。
明天我调休。夏主任说,明天我俩去一趟公墓,清明假期我要带几个学生,今年提前去吧。
啊,好,那我明早来接你。夏千沉低头吃饭。
去公墓要祭拜的是夏千沉的父亲。
夏千沉没见过他,因为他过世的时候,夏千沉还在娘胎里。
但其实夏千沉挺希望他还活楠3枫着的,不为别的,就为夏主任这么反对他跑赛车。
次日早。母子俩买了花,和一些祭拜的东西,停好车后进了公墓。
天气不太好,有些阴。夏主任穿一件黑色风衣,两只手揣在兜里,走在前面。
他父亲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拉力赛车手。
他父亲死在了赛道上,当时夏主任已经怀他七个月。
那时候很多种强烈的情绪一齐攻击着她,攻击着彼时是一位孕妇的她。
悲伤、愤怒、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