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完整的世界，有山有水有红尘暄嚣，岁月更迭日升月落，可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不然，这就是他不断重蹈轮回的终点。
从一榭天回来后，楼观雪直奔妖界。鬼界跟仙界打成什么样子了他不在乎，他只想找回自己爱的人，然后将他好好保护在身边。
可在半路上，他被一名玄衣男子拦住了。
楼观雪，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是北冥燕，或者说烛龙。
烛龙原本应该在蓬莱山守着西松寒的尸骨，可西松寒压根没死，他假成扮何道凡潜伏在蓬菜多年，就是为了在花顾容打开鬼域时杀回来。
所以鬼域阵法被毁前，他就先打伤了蓬莱山下的烛龙，就是怕他会来帮助花顾容。
好在烛龙修为不低，虽然被偷袭重伤，但没有伤及性命，几百年便养了回来。
你若想回自在天，轮回之境就在鬼域，你自己去找，但师尊说过，他并不想跟你走，所以你不必来找我。
你想多了，我并不是为了凤凰来找你的，我是因为你来找你的。
有什么事往后再说，我今日没空。
楼观雪急着去找小凤凰，没什么耐心应付他，越过他便想离开。
擦肩而过时，烛龙朗声道：你是去找凤凰对么？不必去了，他不想见你。
楼观雪脚下没停，置若罔闻。
烛龙立即转身，看着他背影，抬高音量：佛尊来六界了，他此番是来寻凤凰回自在天的，你应该知道，凤凰是佛尊养大的，他们的感情远比你深厚。
楼观雪当然知道他们感情深厚，可那又怎样，师尊能从自在天跑出来，就证明了他们之间存在问题。
师尊爱热闹，他并不喜欢呆在自在天，若是真想回去早该回去了，何须等上这几十万年？
楼观雪沉声回道：师尊不愿回去，若想回去他几十万年前便走了，何必等佛尊过来？
烛龙却冷笑道：你若当真笃定他不会走，又怎么会将通往自在天的轮回之境扔去鬼域？
一句话，成功拖住了楼观雪的脚步。
你其实比我更清楚，凤凰不喜欢你。烛龙看着他僵住的背脊，淡淡道：对，没错，世人皆知他是为你跟佛尊闹掰的，他将你从鬼域救出来，将你好生抚养长大，甚至不惜为你与天下为敌。可是你真的觉得他这是喜欢么？
楼观雪呼吸轻颤，整个胸腔都在血气翻涌，酸胀疼痛，他闭眼稳住气息：他是我师尊，从前他待我是师徒情谊我知道，那时候我不强求不越界，但白浮是爱我的，顾容也是爱我的，这样对我来说便足够了。
烛龙见他这样说，便将话头转向其他：天道不会容许两个楼观雪活在世上，这有悖自然法则，所以你是打算亲手杀了另一个自己么？问题是，你有本事杀了如今手握鬼域全部妖魔之力的西松寒吗？
我与他的恩怨我自会解决。楼观雪转头看向他，眸色冷淡仿佛能刺透灵魂：你故意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让我不要去找我师尊？你想劝我什么，不妨直言。
烛龙直视着他，眼神复杂：我觉得，你不知道兴许会更好些。
对于他的模棱两可，楼观雪轻轻蹙眉，最后转身道：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你的建议，我不会采纳。
楼观雪往前走出两步，原本应该是踏进妖族地界，可他一脚踩过去，却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说地方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一片虚无，脚下头顶都是一片漆黑，半点光亮也看不到。
他转过身，发现烛龙也不见了。
楼观雪立即明白自己这是被困在了结界里，六界之中他已是最强，以烛龙的本事留不住他，所以这是谁设的结界，一目了然。
是佛尊让你来的？劝我回头是岸，劝不住就逼我回头？
烛龙的声音近在耳边，不辨喜怒：佛尊说，他不想毁了六界，如果你能乖乖听话的话。
六界存亡与我无关，佛尊用这个威胁我，是认真的么？
不要觉得好笑，他远比你以为的要了解你。
楼观雪目光四下一扫，问他道：你觉得这个结界，能困的住我多久？
烛龙笑道：不到一日，但一日就够了。神尊，想不想看看你师尊小时候的模样？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楼观雪下意识抬起手，闭上了眼睛，随后，他感觉有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似乎落了他一身。
楼观雪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瀑布山川，桃花灼灼。他盘腿坐在万丈崖壁上，周身流云浮光，仙气飘飘，耳边还有灵雀在枝头的啼叫声。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而且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能动。
就这么坐了会儿，身后忽然伸出一双小手，将他轻轻抱住了，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他脖颈间，轻轻蹭了蹭。
无需回头，楼观雪已猜到了是谁。
那一刻，他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这是小时候的花葬烈，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师尊，佛尊面前的小凤凰。
楼观雪看见自己动了，他伸手取下凤凰的手，将人拉到面前，然后在嘴边浮出笑意：烛龙又欺负你了？
这不是楼观雪的声音，这声音温和慈悲，怜悯众生，就跟他脸上此时的笑容一样。
莫名的，楼观雪心口有些堵。
凤凰如今还没他腿高，可样貌已是艳丽逼人，也不知道他如今几岁，神情全不像个天真浪漫的孩子，甚至油腔滑调的惊人：他欺负他自己都不能来欺负我，佛尊，我三岁时你就用这话搪塞我了，我就不能是想你吗？
你应该在九华山清修，我这里不适合你。
可我不喜欢地藏王菩萨，我每次去，他不是拿宝珠扔我，就是拿锡杖敲我头，你忍心看我被欺负吗？
楼观雪听见自己笑了笑，带着三分宠溺：可我怎么听烛龙说，是你拆了他的千叶青莲花宝座？凤凰立即装傻：我不知道什么莲花座，地藏菩萨骗你的。
楼观雪看见自己手掌一翻，变出了一样东西，递到凤凰面前：我知道你喜欢地藏王菩萨的千叶青莲花宝座，所以我去婆罗门为你寻了一颗白莲子，待长成后，亦能化作千叶白莲花宝座。
凤凰也不嘴犟说自己没拆人莲花座了，凑过去，伸手戳了戳那颗莲子，有些为难：婆罗门是地狱道极恶地，汲众生之所恶，而自在天里佛法无边，它能存活下来么？
无妨，我可为它造出一方世界，供它生长修炼，待到成熟之际，你再将它取来。
凤凰点点头，随即又莞尔：那我若降伏不了它昵？婆罗门的东西那么凶，佛尊你不怕最后是它踩着我吗？
那你想怎么样昵？
我要佛尊你跟我去小世界里一起看着它，我们一起把它养大，地藏菩萨他们不是说我性子顽劣吗？我可没有把握不将它养坏，所以佛尊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要自在天了？
要！我们就去几百年，很快就回来，而且我真的不想要这幅小孩子的身体了，佛尊你都不知道，连文殊菩萨都笑话我小矮子。
楼观雪面色已是微白，他并不想再听下去，但这具身体不受他控制，他看见自己以手结界，在高空划下一道残痕，残痕化作道人高的口子，刚好够两个进入。
他又听见自己说：凤凰，你来为这方世界取个名字吧。
凤凰想了下，说：既然自在天有六道，那么这个小世界，就叫它六界吧，好不好？
好。
楼观雪不知心中是何想法，只是心口有些疼的厉害，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一榭天，想起了望着自己离开的小树精。
原来从头到尾，他也不过是另一个一榭天里的小树精罢了。
世人都以为佛尊是入了自在天，可其实他是出了六界。
自在天包含着六界，而非六界包含自在天。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
第九十七章 在为佛尊的抛弃而哭
楼观雪强行挣脱了梦境，他站在原来那片虚无里，胸前传来破镜反噬的阵阵闷痛，可他好像感觉不到，或者说在刻意忽视。
楼观雪立在虚空里，朝黑暗中沉声道：烛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