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泡了良久、被兵荒马乱的二人完全忽略的小克:
作为时空局最自觉的系统,小克默默从盆中爬出来,一面悄无声息地出了内室,一面给自己开了自动脱水烘干。
那次醉酒后卫寒阅果不其然连烧了六七日,病得连推拒服药的力气都不剩了,可怜巴巴地由着岑淮酬将深褐色的药汁一碗碗喂下去。
他即便昏迷时眼眶都难受得红通通的,岑淮酬疼得心都碎了,狠狠将那几坛酒砸了丢出去,从此再不敢教卫寒阅有沾酒的机会。
是以当下闻得卫寒阅要酒,他几乎是立刻便制止道:阿阅!
顾趋尔被这亲昵的称呼激得太阳穴狠狠一跳,强自按捺着杀意先哄卫寒阅道:竹叶青性烈,给你要一碗桂花醪糟甜圆子,嘱咐多加桂花蜜,可好?
卫寒阅不吃他这套,细白指尖点了点桌角,勉为其难给皇帝陛下留了两分薄面道:那便将竹叶青换作桂花酿。
顾趋尔知他心意已决,所幸桂花酿酒劲温和,不至于伤了卫寒阅那纸糊的身板,便也不再劝阻。
可他只考虑了卫公子的身体,却忽略了他那一杯倒的酒量。
在顾趋尔为自己的轻率悔不当初之前,大堂里鸡皮鹤发的老讲古仙「砰」一拍醒木,沙声道:列位看官,今儿咱们再来说说这寒阅公子的风流韵事。
卫寒阅右侧眼皮狠狠抽搐了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小克:我就像一条狗走在路上突然被踢了一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脸盲的乐师(8)
再弹要出事。
人所共知,这位公子诗书、音律、丹青皆臻化境,他身处落襟楼,并非足不出户,容貌自然不是秘密,可为何这偌大裕州,连一张他的画像也无?
底下立刻便有人捧场追问其故。
老翁拈须一笑,卖足了关子方开口。
原因无他,是那位,他双手抱拳,朝侧上方一礼道,不许人画呢。
卫寒阅:
倘或在衡都,天子脚下,讲古仙们自会忌讳,至多暗中撰书,且须将主人翁名姓隐去而已。
可距衡都数千里之遥的裕州,这老叟便敢在茶肆酒楼公然编排天子艳事。
一方面是他艺高人胆大,另一方面,在遍布大周的锦衣卫耳目之下仍如此堂堂皇皇亦有掌权者默许的成分在。
不过寒阅公子与那位的事,咱们暂且按下不表,且听老朽讲讲他与燕指挥使并长熙侯府世子爷的爱恨纠葛。
燕鸣湍:
这是个与主君表忠心陈清白的绝佳机会,可这位大周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今上跟前风头无两的大红人,此刻只是板着他那张万年八风不动的面皮,有悖常理地一言不发。
顾趋尔手中的茶盏发出大难临头般的碎裂声,卫寒阅只觉雅间内的空气沉得犹如暴风雨前的苍穹,随时有电闪雷鸣、天翻地覆的风险。
可他被顾趋尔娇纵惯了,向来认为对方的愠怒皆为虚张声势,此刻他也未觉压抑,兀自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岑淮酬察言观色,也猜得出「寒阅公子」即言他心爱的阿阅,可卫寒阅于他而言本便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皎月,他出身乡野、相貌有损,晓得能随卫寒阅同去衡都已是喜出望外没资格再求旁的,也没资格过问他与旁人的情意。
便纵有十分吃味也该强忍着,不配表露出来。
是以较之顾趋尔的失态,岑淮酬反显得冷静自持。
那厢讲古仙仍在滔滔不绝、真假参半、不失夸张地编排卫寒阅如何令另外二人心甘情愿为其裙下之臣的,这厢卫公子第二盏酒尚未饮过半便已醺醺,肩头一斜便朝岑淮酬身上倒去,后者手忙脚乱地接稳了他,可下一瞬怀中一空,温香软玉已被顾趋尔夺走。
岑淮酬在这几人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外来者,可卫寒阅的选择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顾趋尔若真立于不败之地,他根本不会有与卫寒阅相识的机会。
因而岑淮酬未曾有片刻犹疑,便捉住了卫寒阅的一只腕子。
卫寒阅懵懵地抬眼,向左瞧一瞧,又向右瞧一瞧。
二人本便生得九成九相若,他现下醉得眼眶里水雾朦胧,愈发难以分辨哪个是哪个了。
顾趋尔与岑淮酬谁都不肯相让,后者凭着野兽般的直觉,缓缓执起他手,放在了自己颊上那处刺字之上。
凹凸不平的粗糙触感令卫寒阅脑中那仅存的半分清醒终于起了作用,他软绵绵地推开了顾趋尔,极其自然地被岑淮酬揽了过去。
臂弯空下来,顾趋尔却还狼狈而固执地伸着手臂,眼睁睁望着岑淮酬不甚熟练地打横抱起卫寒阅,向订好的上房行去。
顾趋尔终究缓缓垂下双臂,正要提步跟上,便瞧见前头的燕鸣湍将卫寒阅倒过的那壶桂花酿提在了手里。
接收到顾趋尔冷锐的目光,燕鸣湍依旧稳如泰山,适才被人揭破他恋慕天子心上人时,他眼神也是这般古井无波。
平静到诡异。
顾趋尔缄默地注视着燕鸣湍。
因君臣有别,燕鸣湍不可能直挺挺同他对视,遂只是垂着头盯住脚下的青石地砖。
在这样凝滞压抑的气氛之下,他却并未因天子威压而屈膝蒲伏。
顾趋尔不由得沉思自己这位心腹上一次失态是几时。
真要追根溯源,倒真咂摸出些不寻常来。
譬如两年前他首次留宿落襟楼时,因一夜过后衣裳皱得不成样子,便经由锦衣卫联络的特有方式悄悄通知燕鸣湍送身新袍服来。
彼时他那好臣子在卧房外将新衣奉上,一门之隔便是酣睡未醒的卫寒阅。
燕鸣湍将东西送到后本该退下,却一反常态地问了句:陛下心中所爱便是寒阅公子吗?
他只当对方一时难以接受卫寒阅乐师的身份,便即刻严肃警告道:他比有身份的王公贵胄强千倍万倍,你切勿因成见而轻视他,否则朕摘了你的脑袋。
燕鸣湍约莫是出了会神,凛冬午后白惨惨的日光掷在他面庞,一双唇瓣似乎也因之失了血色。
他最终只是低声道:卑职谨记。
今日过后,顾趋尔再反应不过来彼时他何以成了那副模样,便枉做七年君王了。
他不晓得燕鸣湍何时起的觊觎心思,在他一无所知之时,又对卫寒阅做过如何罪该万死之事。
桩桩件件,唯有回衡都后再行清算。
岑淮酬足下生风,进了客房后将卫寒阅放下,可继而便胳臂一转,将他并拢的双腿叉开挂在自己腰侧,又将人托着抱了起来。
卫寒阅酒后又是舒适又是难受,他本便顶顶娇气,醉了任性起来更是世上独一份的难伺候。
岑淮酬晓得他此刻无论躺着还是坐着都能挑出百般不适来,如何舍得真的放下他,想着如此抱着大抵能教他舒服些,便一直托着人在房中慢悠悠地踱步。
醉乎乎的卫寒阅软得要命,酡红着双颊环住岑淮酬的脖颈,又不安分地抬起手,将对方束发的木簪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