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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念,我快到门口了,你在哪里?”
“稍等,奕哥。我镜头盖丢了,去去就回,你站在原地等我!”莫念道。
也就是在那短短十分钟内,发生了永远无法挽回的悲剧。
当莫念急匆匆赶来的时候,与一辆面包车擦肩而过。他并不知道杀害方奕的凶手就坐在车内,手里的木棍上沾着血。
——这几年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不一时兴起邀请方奕来见面,不去取镜头盖,或许就能拦住方奕,再没有后面这许多事。
在接下来的半天里,莫念仍没拨通方奕的电话,只好报警。
又过了一周,他在头版新闻上看到一起命案的报道。
新闻内容很模糊,说是某方姓青年从人贩子手里抢下一个女孩,随后被拖入树丛深处乱棍打死,嫌犯驱车逃离。而女孩跑向了最近的派出所求救,最后由家人领走,什么联系方式也没留下。
从法医公布的结果来看,该青年全身多处脏器破裂,头部呈现扭转的姿势。结合罪犯的口供,受害者在死亡前应该一直凝望着女孩逃跑的方向。
Narcissus至今仍静静地躺在莫念的硬盘里,这似乎是方奕留在世间的唯一痕迹了。
至于为什么叫“水仙”,听顾鹏说是因为方奕在中学的暗恋对象喜欢水仙,所以才给游戏起了这个名字。
可惜暗恋对象是从不玩游戏的,早已经结婚生子,家庭幸福,并不知道曾有人为她在游戏里写了几千行关于水仙的代码。
如此看来,方奕这辈子挺不值。救人没得到半个“谢”字,自己倒把命丢了。
后来,莫念亲眼见证方奕年迈的双亲昏倒在太平间外,莫愿、顾鹏死死抓住医生哀求“求你们再试试吧,他还有救”。转过身,看见郑会张着嘴坐在医院走廊里,喉咙嘶嘶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被硬生生从他体内抽离,始终没说出一个字,只有眼泪无意识地从脸颊上滑落。
过了好一会儿,郑会似乎终于重新与这个世界取得了联系,缓慢地眨动双眼,目光在莫念身上聚焦:
“......你也忙了一天,坐一坐吧。别害怕。”
莫念望着他空洞的眼睛,突然感觉到一阵令人晕眩的歉疚和恐惧。
如果有机会,他实在想问问那个女孩和她的家人,当年究竟为何没留下只言片语,哪怕一句感谢也好。
当然,这个谜团恐怕永远都无法解开了。
——他本以为会一辈子这样下去,谁成想这件事在近期因为意外又再次沉渣泛起。
他如今能做的,只有全力帮助哥哥和郑会保住工作室,才能略微消减内心的愧疚。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或许才有底气去直面这段沉重的过往。
第96章 卸任晚宴
云霭这边也不好过。
莫念有时觉得极度倒霉的人可能会相互吸引,否则他们二位怎么能在纽约的茫茫人海中相遇?
两人此时正坐在第五大道旁某酒店的宴会厅内。
厅内四面皆镶嵌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由于地理位置优越,窗外不远处即可望见高耸的帝国大厦。此时华灯初上,核心地段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来赴宴的大多是名流,衣着光鲜、谈吐优雅。侍者们将衬衫熨得笔挺,笑容可掬,在餐桌间灵活地游走着。
之所以有这场宴会,是因为莫念就读学院的前院长于今天正式卸任,在C大内部举行仪式之后,又在酒店内举办私人欢送会,邀请应届及往届学生参加。
云霭听说后也想办法混进了大厅,毕竟这种档次的聚餐一辈子能来几回?吃多少就是赚多少。
其实前院长本人并不打算铺张,奈何学院在她的管理下培养出众多政、商界巨擘,众大佬一致看好今晚的联谊契机,又各自掏腰包赞助,把晚宴办得极尽奢华。消息一经走漏便是满城轰动,门外早已经被网红、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显而易见的是,在这片喧哗的四方空间内,所有人都各怀心事。
有人急于结识贵人,有人等待着天降爆点,自然也有些人举着香槟杯大谈几千亿流水的分配,谈笑间决定行业去向——但这些热闹都与莫念他们无关。
二人现在只为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发愁。
据云霭说,当天她把当街大闹的家人领走之后,被当面翻遍所有口袋,确认身上一张银行卡、一枚零钱也没有,对方又上演了哭闹的戏码,说这些年为了养育孩子已经付出了全部积蓄,现在连回去的机票也买不起,要求云霭交出自己的私房钱。
云霭知道她父母虽然收入一般,但工作稳定,经济状况算不上艰苦。而且此二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必然已经买好了回国的机票。
“说实话,以我爸妈的智商,能生出我这样的脑子纯属基因突变。我在云扶的背包上看到一枚徽章,上面写着Philadelphia(费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东南部城市),那显然是在费城的礼品店里买的。说明他们来见我之前,八成已经带着儿子在其他城市旅游过了,怎么可能没钱。”云霭笑了笑。
“做戏也不做全套,太容易被拆穿了。”她摇头:
“我坚持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妈气得拎起包砸我,哈,就和小时候揍我的动作一模一样。”
“后来你猜怎么着?”
云霭转脸看着窗外,对面商圈中投出的几束冷光在她的脸上隐隐绰绰:“云扶一路尾随我到了住处,试图强行撞开房门,被我和室友用尽全力锁在了门外。”
“报警了么?”莫念问。
“他的手指被夹到了,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跑得飞快。”云霭两手一摊:“倒是连累了我室友,她从小没见过什么流氓,刚来美国一年就遭遇私闯民宅,吓得半夜睡不着觉。或许她下个月就会搬走吧。”
莫念难以想象,对方是以何种心态把惨剧讲述得如此轻描淡写。他见云霭回忆出了神,直接端起浓缩咖啡大喝一口,不禁蹙眉,然而对方表情倒未见什么异样,仿佛喝的是白水。
“你稍等。”他拿走云霭的杯子,站起身,去吧台兑了半杯牛奶。
见莫念做出这样的动作,云霭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喝下的液体里没有任何佐料,强烈的苦涩让她误以为自己的食道和舌头已经坏死,五官立刻拧成了一团。
莫念这边刚调好咖啡,正准备回过身递给云霭,说些安抚的话,谁料突然从身侧横插出一道身影,差点把莫念撞翻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么?”对方立刻道歉。
莫念摆摆手。青年的样貌相当俊秀,和屋内众多欧美人一样眉眼深邃,头发略微蜷曲,但鼻尖与颌角还是显露出独属于东方的圆融气质。他望向莫念,清澈的绿眼瞳里汪着一泡愧疚,隐约泛起莹光点点,神情真诚到把莫念看得发愣,还以为是自己理亏。
“没事。”莫念干笑道。
“真的么?”他追问。
“真、真的。”莫念道。
”那就好。”见莫念没再追究,对面脸上立刻云开雾散,又笑起来,乐呵呵地走向云霭,用略蹩脚的中文道:
“Kelly(凯莉)老师,真是太巧了,我今年被交换来C大念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您休年假来纽约玩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打算什么时候回加州?”
一听对方说这话,云霭的脸本就被苦得泛绿,现在开始印堂发黑了。
“哈哈,大概下个月回去吧。”她道:“晚上好啊,Mike(迈克)。”
对方大喜:“那太好了,朋友下个月正好约我去加州打球,不如一起?”
凯莉......老师?
莫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霭的确有日常用的英文名,叫Anna(安娜),实在和凯莉没半毛钱关系。而且她什么时候当老师去了??
带着满腹疑问,莫念继续听二人寒暄。三分钟后,他终于明白云霭八成是为了赚外快,给别人当远程家教,顺便树立了一个名校辍学之后在硅谷某头部企业任技术员、用闲暇时间做开发当爱好的人设,就连亲戚也安排得清清楚楚:什么父母在旧金山开了几家心理诊所,叔叔去香港做药材生意之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