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听见她这么说有些难过,低下头久久不语。
林清泉看着小姐精明的脸孔,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但前提是要引魔出洞,让它现身。只有看见它,我们才有办法拿下它的心脏。
小姐了然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这魔喜淫,大概率会盯上行房的夫妻,然后附着在他们的屋檐之下,那些不愿控制欲望的人自然就上了它的钩。如今全村禁|欲,想要引魔出洞,就需要斋藤小姐动用权势,帮忙寻找一男一女行淫,让它现身。
车夫震惊地说:可这样的话,那个男人很容易就成了牺牲品啊
牺牲是必要的。斋藤小姐冷酷道,给一些钱,找两个贫民村的贱民做诱饵,是最合适的。贱民的命不值钱,用来换魔的心脏是物超所值。
年轻的车夫流露出纠结的神色。他向来惧怕小姐,对她的各项决定都低眉顺眼,此刻却胆大地说道:我也是出身于贱民村的秽多非人。贱民也是人
小姐打断他:不要觉得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就有了说话的地位!
车夫样子畏畏缩缩,仍是提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林清泉:让我去吧。已经中了一次魔力的人,即便再中一次魔力也没关系的吧。反正吃下魔的心脏就能没事了
小姐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气呼呼地吼:你敢!
情绪波动让她腹中的魔胎有所异动,瞬间涨大了几分。她脸色面色青白,孕吐反应激烈,用手帕捂住嘴不停干呕,侍女连忙将她扶了下去。
林清泉回过头,问车夫道:你为什么要做诱饵?如果真的二次入界,势必会加重你身体的腐烂。你不是想活下去的吗?
车夫苦涩地笑,眼中却闪出一丝期待的亮光,我是贱民,就算看着孩子长大,也绝不能说我是他的父亲。可如果我因为主动献身以杀魔成了英雄,说不定会受到幕府的表彰。到时候,就算我死了,却能让孩子光明正大地承认我这个英雄父亲呢!不如拿性命去搏一搏。
他满眼展望,却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其实是魔胎。
林清泉审视着车夫,没有言语,睫毛浓密的眼缝间透出阴暗的神色。
只要能达到最佳的结果,隐瞒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他说。
*
全村禁|欲,那么在这个环境下的行淫之人,必感风铃魔来至。
车夫被林清泉安排在驿站的一处房间,紧张地等待要与他合作的女子。
纸门拉开,一名头戴笠帽的女子进来,笠边的白纱长得过肩。她的绸缎和服在烛光下发出细润的亮光,垂发飘逸在脚踝处,走到哪儿都是抬头挺胸的仪态,非常的自信,和一般含胸委婉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车夫目瞪口呆:小小姐?
是斋藤小姐要求的,拦都拦不住。林清泉站在门口,和他一起站在门口的是目目。
两个人一黄一白,又都清瘦,站在一起像两颗挺拔的松树。
这次给魔作饵,危险性很大。你本就在死掉的边缘,再中一次魔力大概率会当场暴毙。考虑到你是斋藤小姐的仆人,算是她的财产,我总得禀告给她。
林清泉摇着竹扇,鬓发的发丝随着扇风飘逸而起,笑道:不然等你死了,我还得背上毁坏他人财物的罪名,给她赔钱。
小姐您不该来。车夫畏手畏脚的,我不值得您这么做。
斋藤小姐淡定地摘下帽子,别想太多。我只是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共享玩具,仅此而已。再说了,你都快死了,死前为我最后服务一次,也算是物尽其用。
她扭过头,对林清泉和目目说:不过,就凭你们两个赤手空拳的人,真的能拿下魔的心脏?
林清泉一笑,手腕搭上目目的肩半靠着它,用阖上的竹扇挑住它的下巴尖,说道:如果有这位在,绝对没问题。
两人退下,纸门关上,只留小姐和车夫在房内。
斋藤小姐率先打破沉默,怎么?快死了就不想服务我了?
车夫坐着半天没有动,难过地说:您不该来。
主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仆来管?!小姐嘴上说着凶狠的话,肚子里的魔胎却没有丝毫动静。她压根没有动气,快点给我宽衣!难道还要让我像上次那样,非得把你灌醉你才肯听话吗?
她一不留神就说出了之前的小计谋,话出口时顿觉不妥。
车夫愣住了,但顾及她的颜面就没再追问。两人相视无言。
小姐咳了咳,说道:快把蜡烛熄了,早点行事我听小林家说,我们不一定要做到最后,只是相拥亲吻,就可能会感召魔前来。所以,你也不必再中一次魔力的
车夫突然倾身过去,双手攥起拳又松开,最后勇敢地捧起她些许绯红的脸。
烛光像小鸟跳跃在两人的眉眼之间,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在滋生。深夜天冷,但温度在提升,彼此的眼睛在彼此的脸孔上胶着。其实他们的脑子里并没有做什么思考,这只是太沉浸于情绪之中、从而产生类似入定的表现而已。
片刻后,车夫郑重开口道:谢谢您看得起我,小姐。
什么嘛,斋藤小姐撇了嘴,原来酝酿了半天就还只是道谢啊。
车夫又缩回了头,手足无措地说:其实我还想说一句很害羞和露骨的话,就不知您愿不愿意听
快说!
其实那个晚上,我也没有很醉
小姐怔了一下,手掌触碰他的脸颊,就在她即将亲吻他时,从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风铃声。
铃声亦近亦远,起伏不平,像是在敲打耳朵。
魔来了。
屋外,林清泉和目目隐藏在角落里,亲眼瞧见屋檐下凭空出现一团鬼火,绿幽幽的,鬼火愈发膨胀和固化成形,最终形成金鱼形状的实体。
玻璃的表面画有鱼目和鱼鳞,样子逼真,好似一条鱼形的琥珀。从鱼嘴贯穿到鱼尾的铃信子在疯狂摇动。
铃铛声如狂笑在屋内外荡开,像游蛇一般在空气里游荡。
快抓住它!林清泉说。
目目先是抓起林清泉的手捂住他的耳朵,几个闪身跳,就将风铃魔攥在手里。
洁白的月光下,它柔韧的跳跃就像一条飞入云端的龙,最终立定在驿站的屋顶上。它的衣服在高空的风中翻飞,背后和头顶是无遮无拦满布繁星的夜空,仿佛即将驾鹤而去。
林清泉看见它惊诧地张大了眼睛。
目目!他紧张地叫它,别愣了!快拿心脏!
目目愣了一会,朝他高举起风铃,袖口滑落到肩膀,露出两截洁白的手臂。
它已经拉扯住风铃的铃信子,铃信子和玻璃罩面完全没有任何接触。但风铃就是在诡异地响,声音凭空从玻璃上面发出来,节奏响得越来越快,响声也越来越大,响出警报的架势。
一个静止的风铃,怎么可能还会响呢。
林清泉瞥见目目深重的表情,一下子便明白了:
这声音就是魔的心脏。
意识到这一点,他整个人都要裂开。
声音是无形的,这要怎么拿?!
放开我父亲大人!那个吃掉村长儿媳的小魔出现了。
这次的它不再是满身血污的刚出生的样子。
它有了衣服穿,头顶也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扎成了一根冲天的辫子。
尽管样貌还是两三岁,但脸孔露出一种饱经风霜的凶狠,使它仿佛一位患有侏儒症的成年人。
放开我父亲!它张牙舞爪地冲目目奔去,个子小却十分灵活,像个弹力强大的皮球似的一下子跳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