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结局不是这个最完美的,那就干脆全毁灭吧,赶紧的。
我是目目的供血人,说白了就是用血养着它的东家。
那么我也有资格,榨干它的一切价值。
你的药绝不是鱼心这么简单。拥有此等起死回生之效,想必是什么不可说的妖物吧。镜阿祢很不高兴。
林清泉喜笑颜开,允许使用任何药物。这是镜大人向我亲口承诺的,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镜阿祢努了努嘴,不甘心地说:这一次暂且算你通过。不过对于接下来的两个病人,不允许你再使用此种来历不明的药物。听见了吗?
林清泉应付似的点一下头。
镜阿祢更气了,又追问一遍:怎么,你不服吗?
他右肩的尸斑在这个时候扩张,从锁骨延伸到大臂,和花花绿绿的刺青交叠在一起。而深层还有更多坏死组织,只是暂未能在皮肤上显现出来。
这尸斑,和人的情绪波动起伏有关联。
情绪激进一些,尸斑就会扩大一些。
随着情绪逐日累加,迟早有一天,尸斑会覆盖全身,人就将在那时死去。
林清泉轻笑道:镜大人,你说,倘若你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还想和他争口舌之风么。总之我是不太想,毕竟他一只脚已然踏入棺材,那张樱桃小嘴一吐,全是晦气。
镜阿祢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你此话何意?!
众所周知,病人本人是世界上最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人。久病之人尚能预知时至,更何况是眼见着自己一日日受魔力侵蚀的人。林清泉笑道,谁将死,谁心里有数;谁心里有数,谁就能听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镜阿祢震惊的看向他,肩膀禁不住地颤抖。
听到魔力,就吓成这个样子了?林清泉打趣道,算了。医生本就是日日接触晦气的职业。你我早就都习惯了晦气吧。
这句式听着耳熟。镜阿祢回想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曾经对林清泉说过的。
林清泉将别人得罪过他的话悉数记在心里,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全返还回去了。
*
这镜阿祢是个言出必行的绅士。
因为他的宣战,不是打嘴炮,真的是实战。
这个道理,林清泉在看到第二位病人时就悟了。
第二个病人,是一般人认知里的疯子。
病人年近三十,三年前开始躁动不安,经常无缘无故打人、骂人,有暴力倾向;近来病情急速恶化,出现了幻视、幻嗅和幻听,总是一个人在阴暗的屋里胡言乱语,癔症严重。为了他的安全,家人只好把他锁在屋里。他却趁下人送饭时,拿竹筷插进下人的喉咙后逃了出来。
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无疑是危险的存在。
而疯病,凭江户的医疗水平也是不可能治愈的。
镜阿祢给他安排这么一个疯病人,居心也是非常明显了。
病人送过来时,手脚捆绑得死死的。他时而对着空气傻笑,时而嘴里骂骂咧咧,双眼充血,对林清泉嗷嗷大叫,举止神态像极了一只狂犬。
林清泉上前按住摇头晃脑的病人,一搭眼,就看到颅内有一颗肿瘤。
尽管病情复杂,但病因很容易判定。
这是颅内肿瘤伴发的精神障碍。
脑肿瘤,尤其是在大脑额叶、颞叶和顶叶的脑肿瘤,会让病人有精神障碍,出现类似神经病、癔症、精神分裂等表现。
在常人眼里被天狗诅咒、恶鬼附体的疯子,其实只是长了脑瘤。
林清泉一字不落地看完病历,问医侍道:病人前期只是焦躁,并没有癔症。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
医侍回答:是在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前。
这已经是魔力复苏的时候了。
林清泉心感不妙,凑上前去,想要更加仔细地检查脑瘤。
果然他发现了华点。
脑瘤是半透明的肉粉色,约有一个指甲盖大小,已经长出了小小的头颅和四肢,耳朵和手脚也已经初现形状,皱巴巴的脸上两只眼睛闭紧。半透明的皮肤血丝密布,但腹腔里没有五脏六腑。
这脑瘤,俨然是一个蜷缩的胎儿,长在人的大脑里。
而肿瘤是不可能长成这种样子的。
所以这不是肿瘤,而是魔胎。
魔胎猛然睁开眼睛。
没有眼白的黑瞳没有光也没有瞳孔,像是两枚深不见底的黑洞。和它对视,感觉仿佛被鬼的手扣住眼球,移都移不动。
林清泉丝毫不怵,笑道:小眼瞪大眼,有点意思。可是你这道行,和我家的这位比起来,可差太远了。
魔胎不老实了,开始张牙舞爪,两条小鹌鹑似的腿在颅脑内乱蹬。
这么一折腾,它的宿主脸歪嘴斜,嘴里控制不住地流口水,几近昏厥。
可以确定了,病人病情恶化的原因,就是魔胎的寄生。
病人本就有精神障碍,在魔力复苏后便感召魔胎寄生;魔胎以脑肿瘤的形式存在于体内,就加重了他的病情。
林清泉起了个大胆的念头。
他要把这个魔胎活剥出来。
他并非天狗或恶鬼附身,只是生了病。林清泉说,病人脑袋里长了点东西,需要动一场手术。
手术?又是手术?医侍眼睛一亮,还是上次的那种清疮手术吗?
林清泉笑了笑,不是一个级别的。这次的手术需要开颅,要在一个干净又封闭的环境内,用工具敲开颅骨,把病人脑袋里的东西给取出来。
开开颅?!医侍,这样会会死人的吧!
风险极大,我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林清泉不容置喙,但就算不到一成,我也要试一试。病人就算现在不开瓢,早晚也会被觉醒的魔胎破壳而出。
医侍吓得不轻,已然没法好好说话了,魔魔胎?!这位病人居然是魔胎的宿主,我的神啊!
宿主怎么了?林清泉一记眼刀,你去一趟大通铺,替我拿个东西。在我床柜里有一只行囊,行囊里有个刻满文字的三角锥,是用青铜打造的。你把三角锥给我拿过来。
请问那三角锥,有什么用吗?
我也不知道。林清泉说,但我等一会,就要拿这只魔胎,试试三角锥到底是个什么作用。
*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手术。
之所以说声势浩大,是因为参观手术的人实在是太多。
甚至连大主考草间灰都被惊动过来了。
青和服黄和服纷纷为草间灰让路。他威仪十足,黑缎金边的和服和他的气质相得益彰,走到哪里都像下凡,自带一层生人勿进的光环。
镜阿祢看见草间灰的那一瞬,原地跳起,脸庞唰地变红,又激动又胆怯。他这样子仿佛是被一条小狗夺了舍,蹿到草间灰面前摇起了尾巴,灰君,你不是在忙着研制堕魔胎的药么,怎么也要过来?
我是慕名而来。草间灰说,自上次的清疮手术,我留意到了小林家。
镜阿祢僵了下,但仍是强打起笑颜,亦步亦趋地跟在草间灰后面。
临手术时,西瓜悄悄拉了一下林清泉,我说,就连市川宗家的名流歌舞伎,每次表演也没有你这么大的阵仗。清泉,你出名了。
话别说太早。林清泉戴上了面罩,声音在面罩下面闷闷的,这场手术,我胜算还不到一成。
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个手术?
好长时间没开瓢了。这次开一个练练手,免得手生嘛。林清泉一边没脸没皮调笑着,一边把双手浸泡在酒里,细细地擦洗,连指甲缝也不放过。
别开玩笑。西瓜严肃地问,你跟我说实话。
林清泉顿一下,变得好整以暇:我必须要进入皇室。与其说我是在为病人争取一线生机,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