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在许多不同的时刻,反复喜欢上呢?
拿着。他清朗的少年音和江风一起卷进耳畔。
喉结轻滚,少年压了压嗓音,流动的声线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还是,我帮你绑?
她却像慌乱的林间鹿似的,伸手拿回了皮筋,指尖触及他手心的一刻,灼得烫手。
不...不用。
胡乱扎好了马尾,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出口。
你怎么会有...这条皮筋?
他迎着风轻咳两声,嗓音低哑,语声有一瞬的犹疑。
哦,没什么,那天送你去医院,你掉在医院床上的,我顺手帮你捡的,正好还你。
这样啊,我差点还以为,你有搜集女生物品的癖好
借着残存的酒劲,宋天晴壮着胆子调笑他,话尾被吹袭的风吞没。
什么?!我有这么...变态?他整张脸上就差没有写着离谱两个字。
那可不一定...刚刚某人还偷亲我了。她继续在他抓狂的边缘疯狂试探。
那句什么来着,酒壮怂人胆,一点没错。
平时那个清冷自持、沉静克制的宋天晴已经不见了,现在是钮钴禄天晴。
夜色隐去了他脸上的神色,他只觉得唇瓣上连吐息都变得灼热,只能长长地舒一口气,隐忍又克制,细碎的额发被风吹起,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火。
不知为何,她喜欢看他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样子。
在台上万众瞩目下都能稳得一匹的人,神色变化,方寸大乱,这样的时刻很可爱。
宋天晴真是有几分恶趣味在身上。
静默中,正当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时。
他忽然朝她靠近了一步,这一步急速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几乎快贴面。
少年仗着身高的优势,她只能平视到他的胸膛。
靠得太近了,他温热的体温隔着外衣仍然传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抵着。
她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脏搏动声,抬头就是他折线凛冽的喉结,利落清晰的下颌线,紧抿的唇,少年的气息把她包围。
还听见自己咽了一口口水,好丢脸。
稳住!别显得自己没见过什么场面。
少年轻压眉尾,唇边扯起一抹亦正亦邪的笑,眸色与夜色混融。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沉溺在他的眉眼里。
只觉得从脸颊到耳廓,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燃烧。
这...怎么忍?
你...干嘛。她垂下眼眸,不去听自己那早已错乱失控的心跳声。
江风止息,周遭是一片静寂。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幽幽地打破无边的寂静,嗓音低哑,既然被认为是变态,这罪名我不能白担。
灼热的气息盈满两人之间,他俯下身,投下的影落在她的肩,鼻息喷薄的热气,混杂着少年身上的柑橘香气,在她的脖颈上方像是放了一把火。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视觉消弭无踪后,其余感官被无限放大。
像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有人从远至近地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
忽然,热气退散,江风重新吹袭而来,脖颈间一阵清凉。
她睁开眼,却见他敛下眼睫看她,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欠揍表情,还冲她挑了挑眉。
看样子,你以为我要干嘛?
可恶!
好想锤爆他的狗头。
你...
她一时气结语塞,越过他朝江边走去,另一方面,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面色通红。
江风扑在身上,晚间的气温真的有些凉,她裹紧了外套。
他在后面跟了上来,觉得她穿白色外套气呼呼走着的样子,好像一只萌萌的南极小企鹅。
好啦宋天晴,别生气了,我只是...逗逗你。他说着语气好像有些委屈,身形高挑清瘦的一个男生,就这么垂着头走路,谁让你最近看见我,都跟见了瘟神一样。
是躲着你,但不是把你当瘟神。
宋天晴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我只是怕,只要见到你,就无法克制地再次喜欢你。
毕竟我的心,它完全不听我的话。
我只是怕,你会揪住我,问我为什么躲着你,然后以友情的名义,让我们重归于好。
然后我只能无奈地接受,做朋友,这个别无选择的选择。
强迫自己蛰伏在你身边,做你的朋友,说不定以后还要见证你和别人的幸福。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么宽容和勇敢,去接受这一切。
她忽然就红了眼眶,喉间的酸涩像汽水瓶里的气泡,扑腾扑腾,使劲向上扑腾,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都怪你,孟雨过。
你就会欺负人。
你只会欺负我。
她在江边广场的石阶上坐下,冰凉的触感,也好,这样可以让她迅速冷却,让情绪回到正常的阈值。
手里的板栗已经凉透,却还是被她抱在怀里。
他默默在她身边,伸长双腿,坐下。
天上有几点寥落的疏星,像留白很多的山水画,光亮也细微,映着波光潋滟的湖面看的话,倒显得更明亮。
还是枫市的夜空好看,比这里更高,星星看得也清楚多了。她仰着头,秀丽的眉尾微垂,侧面看过去,睫毛天然地卷翘,鼻尖小巧。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像喃喃自语,旋即转移了视线,是...挺好看。
其实,我以前一点也不喜欢黑夜。他顿了顿,嗓音有些迟滞,所有传说中的鬼怪都会在黑夜出没,我爸...
她忽然想起那次被困电梯里,原先还亮着灯,他也一切如常,直到电梯灯灭,他像被陈年梦魇追上、裹挟着,谁也没想到,明朗、张扬、耀眼的少年,会有那样的一面。
他看不得她眼里流淌出同情的意味,眼尾洇开一点红,咬了下唇,手就那么随意地搁在膝盖上,垂着头,声音有些嘶哑起来,我是说,我亲爸。
他从未提过关于他亲生父亲的事,她脑海浮现出上次见到的那个妇人,雍容华贵的周身气度,年轻时一定很有气质。
他的父亲,应该也不是凡夫俗子。
她没有催促他说下去,只任由一种寂静蔓延在他们之间。
我爸是自杀的,在一个晚上。他的声音有一瞬的哽咽,微微闭了闭眼,接着说下去,当时公司被卷进一起金融诈骗案,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都是关于公司和他的负面消息,他扛不住...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他立志要读新传了。
他清了清嗓,摩挲着指节,余光里,少女的侧脸安静得像湖水。
我喜欢一本资深媒体人写的札记,《大地之上寂寥闪光》,他说,大地之上事实和真相就是骤然卷起的沙尘,有时你会被遮蔽,因为它们混杂在一起。
但记者要做一束光,即便不是一束光,也要勇于成为星火点点,去照亮,去燃尽虚伪。
她一边听着他的叙说,眼前像是有个更开阔的世界,就这么展开,在苍茫的大地之上。
那里有社会上时刻在发生的种种,有时人心像鬼蜮,世界充斥着争斗、纷乱、战役,哪怕那些并不发生在他们眼前,却依然与他们息息相关。
而她那颗被小小的爱恋牵动着的心,窥见了更庞大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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