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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的人,往后死了,到地底下去,是要被先人唾弃的。
可是不论怎么说,赫连姝她一路过来都护住了他,哪怕有些小打小闹,终究没有让他受过什么正经的委屈。而他的故国之人,却仿佛只将他当做了一枚棋子,而从未有过半点体谅。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他想要旁人待他好,不成吗?
当想透这一节的时候,他反倒浑身都松泛下来。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以反驳。”他敛袂福了福身,“孤男寡女,不便久留,我这就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余光瞧见了陈茵脸上的错愕。
“殿下,”她急喊出声,“臣并非此意。”
他蹙了蹙眉,只觉得心里烦乱得很。但他长到这样大,终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脚下一迟疑,到底是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话吗?”
“方才是臣言语有失,请殿下恕罪。”
陈茵赶到他身前,换了一副神情,郑重拱手一揖,“殿下要怪责臣,臣别无二话。但是皇太女与沈尚书终究是我陈国之希望,还请殿下,施以援手。”
她陡然摆出这副模样,倒让崔冉很是不适应了。
“我早说过,我已经不是什么殿下了,不要再这样唤我。此处是外面,要是让人听见了,岂不是平白惹祸。”
对面低着头,连声称是,全无片刻前的气盛。
这便搅得他越发心烦意乱。
“我连她们究竟做了些什么,都一概不知,又要如何去救?”他忍气道。
“真论起来,也并不多重。皇太女年纪尚轻,暂且不论,沈尚书却是在朝多年,向来以稳重闻名的,又如何会不知道谨慎。”对面道,“不过是刚刚互通消息,就让北凉人给发现了,实在是极不凑巧。”
“你说得是轻巧。这是与义军密谋,北凉人有多忌讳,你不是不知道。”
“没有,义军首领晓得利害,让人递消息时并没有透露名姓。如今北凉人也是猜,才将皇太女她们几番提审,想要问出些什么来。”
她见他面露迟疑,怕他不信似的,又道:“那些蛮子的戒心多强,你也瞧得见。要是让她们抓着了确切的把柄,哪能留我们到今日。”
他蹙眉望着她,就听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你在赫连姝跟前,总算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我等也是救皇太女心切,才不得已求到你头上来,却也不会强人所难,不顾你的安危。”她道,“你若能求她从中开脱,八成是能行的。但要是你实在不愿,那就当作没见过我。”
崔冉听着,只觉得心头被压得极是难受。既有气堵在胸口,但若当真袖手旁观,又很是良心难安。
不说什么陈国正统一类的空话,那也终究是他的血肉至亲。
“赫连姝是北凉的皇女,一来,她精明强悍,绝不是什么糊涂的人,不可能受人蒙蔽,允许谁在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二来,她也要看大可汗的眼色行事,并不是万事都办得到的。”
他冷着脸色道:“我可以设法求她,替皇太女她们开脱罪行,这是为了血脉亲情的缘故。但别的,我做不到。”
陈茵望着他,眼神中竟露了一丝怯,又怀着几分不甘心,像是对他极为陌生似的。
半晌,才道:“如此,有劳你了。”
他看了看她,才觉得心底升起来的那一股气缓缓降下去。正要走,却忽地又想起另一事来。
“对了,你既然能出来,可曾听说过我五哥的消息?”
面前的人闻言,愣了一下,像是努力思索的模样,“五皇子是……”
他无奈,只能提醒道:“闺名一个‘宜’字,如今在大皇女赫连姣的府上。”
陈茵就摇了摇头,“我近来的心思,全为寻你,对旁人一概不知。”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发沉,却并不意外。
“那我想请托你,”他道,“你既然能让送木柴炭火的人给我递信,那想必也能想办法,让她帮着打听我五哥的消息。”
眼前人看了看他,神色有些复杂,好半天才道:“我尽力。”
说罢,立刻又补:“那游说赫连姝之事,还望你能……”
“我既答应了,自然不会食言。”
崔冉垂下眼,拢着斗篷的前襟,绕开她就要向巷子外面走,半刻也不愿意多留。然而刚迈步,对面也跟着动,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这是什么意思?”他抬眉道。
陈茵注视着他,像是要抬手来拉他的模样,“我惦念着皇太女殿下,方才一时情急,言语上冒犯了你,还请你心里不要挂怀。”
他在她似乎温润端方的语气里,忽地只觉得周身一阵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