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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北凉人没有这些讲究。他们的男子,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在外行走,哪怕出身贵族,也是没有什么避讳的。
赫连姝也是亲口同他说过,只要他想,就可以亲自带着人上街采买,并不像前些日子里,有意要他避在府里,少见外人。大约也是明白了,他不去寻是非,是非反倒会来找他这个道理。
说着话,就回到了他住的院子。
鹦哥儿还有些想再劝他,却见院门口站着一道影子,于是到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改为一声讶异的招呼。
“你怎么站在这儿呀?”
那人还是个少女,作府中下人的打扮,大约是在此地已经等了不少时候,正袖着手倚在墙根,低着头打瞌睡,大半张脸都埋进领子里。
闻声一个激灵,连忙站端正了,先向崔冉行礼道:“奴婢给崔公子请安。”
随后才向着鹦哥儿赔笑,指指地上,“这不,今儿个该来送炭火了。”
崔冉顺着她的手看去,才见她脚边一个大筐子,木条编的盖子滑开了些许,里面满满的都是炭块。
不是寻常的黑炭,是银骨炭,从前陈国宫中用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种了。
偏这少女还晓得卖乖,见他垂眼看过去,便扬起笑脸,向他道:“这都是最好的炭,殿下吩咐了,都紧着您这里用。”
刚说完,就让鹦哥儿作势叱了一句,“就你长了一张巧嘴,乖都卖到我们家公子面前来了。”
对面点头哈腰的,面上却仍笑得欢,显然平日里往来已经是熟悉的了,并不拘束。
崔冉的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热,将视线从那筐子上移开,对她道:“有劳你了。”
他见这少女脸上红彤彤的,冻得缩手缩脚,和他回话的工夫,脚底下也不停地跺着地,便问:“可是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没有,没有。”对面受宠若惊,“奴婢原本就是往来做事的,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他却也能猜到,他们这一趟去兰因的住处,又坐下说了一会儿话,所费的时候不短。他的院子里又向来只有鹦哥儿伺候,没有旁的人帮手。
这送炭的小婢女规矩严,不敢擅自进去,应当是在门口冻了好一阵了。
他笑了笑,温和道:“这样冷的天,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
对面就越发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连连道:“这如何使得。”
还是鹦哥儿笑着向她道:“我家公子好心,你就别推辞了。这样好的福气,别人是求也求不来的。你没见着吗,殿下来咱们院子里这么多回,都没喝上过几口茶呢。”
崔冉脸上挂不住,撇下他,径自往屋里走,低声道:“就你知道胡说。”
他回卧房里坐下的时候,鹦哥儿便忙着,先领着那少女将一大筐炭安置了,又让了她到偏殿坐着喝茶。
收拾停当了,才掀帘子进来,脸上笑盈盈的,“这一筐炭,少说也够用到元宵节以后了。”
又搓着手道:“公子你是没听见,那婢子刚才还说呢,从前王府里是不用这样炭的,殿下在这些事上不大讲究。是如今你来了,才吩咐那送柴火木炭的人,特意去寻了最好的送来。”
说着,真心实意叹道:“殿下待公子,当真是用了心了。”
崔冉却只微微一笑,“那你将炭分出一半来,晚些给兰因送去。要是你搬不动,就央一个婢女帮着你抬过去。我瞧着,她们都听你的使唤。”
鹦哥儿顾不上理他这句玩笑话,立刻就皱了鼻子,“啊,咱们连炭也送呀?”
瞧那神情,显然是十分惋惜了。
“这可都是顶好的银骨炭。虽说王府里炭火倒还不缺,寻常的黑炭随时都可以领去,可是烧起来就比这差远了。”
他点了点头,笑得宁静,“正是这样,才更加要送去。”
“为什么呀?”
“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人,这样好的炭,都紧着我一个人用,要是传了出去,多不成体统。兰因既然有恩于我,有了好处,就更是应该想着他。”他轻声细语,似是安抚,“他或许当真不在意我是否分了他的宠爱,但我的规矩却不能错。”
鹦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脚倒是利索的,立刻答应着就去了。
只是去不了多时,忽地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角竟渗着汗,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瞧见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物。
“怎么了?”崔冉奇道。
却见他慌慌张张地,竟还向外张望了两眼,着意掩上了门,才跑近前来,从手心里托出一件东西。
“公子,你看。”
崔冉怔了怔,才看清那竟是一张字条。
自从蘩乡城之后,他对字条这一类东西,便生出了几分惧意。此刻忍不住喉头微动了一下,才敢伸出手去,慢慢地将它翻过来,露出字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