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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们此刻当着人前,一个问,一个答,便是在……一唱一和地作戏?
她这样的人,竟有一天肯花工夫演戏。
他还没将这个古怪的念头抛开,就听赫连姝道:“有什么要辩的吗?”
却是冲着面前的那尔慕。
那尔慕气得几乎七窍生烟,用手指着鹦哥儿,便喊:“殿下不要听这等低贱人胡说,我什么时候欺压过他。”
他吸了一下鼻子,眉目间颇有些委屈,全不似先前横眉竖目的模样了。
“我们在王府中,都是伺候殿下的奴罢了。殿下心爱的马,您平日里自己也时常亲手侍弄的,我们这些人更没有矫情嫌脏的道理。”他噘着嘴道,“我瞧他是新来的,心想让他学着些也好,没想到倒成了我的错了。”
崔冉听着,也不由得微微愕然。
眼前这个当着人前,也能同赫连姝撒娇的人,仿佛与片刻之前全然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他望着那张三分嗔七分媚,哪怕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光里,也依旧明艳的脸,忽地有些想要苦笑。
能在王府里飞扬骄横,管家多年,果然是有他的长处在。
要是有旁人敢梗着脖子,这样和赫连姝顶嘴,恐怕早就被拉出去打军棍了,可赫连姝待他,却显然是留了情面的。
她只沉默了片刻,道:“他身上有伤。”
那尔慕尽管跋扈,却也不是个傻的,立刻接话道:“这些天府里忙,我只知道他在屋子里不出门,倒还没来得及去瞧过他,不知道他的伤有这样重。”
他抿了抿嘴,小心看一眼她,“是我疏忽了。”
一旁的鹦哥儿吸了一口气,显见得是有话要说的。崔冉猜想,他定是要指对方说谎,他分明就知道他身上的伤未愈。
然而赫连姝不叫他开口说话,他却也不敢擅作主张,少不得只能忍了回去。
赫连姝又是半晌没有说话。
冬日里的天黑得快,此刻天色已经快暗完了,众人都看不大清她脸上神色,也摸不透她究竟是什么态度,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好一会儿,终究是那尔慕细声细气的,又道了一句:“殿下,是我不对了。”
说着,轻轻上前两步,手半抬不抬的,像是要牵她袖子,又不大敢的模样。
她垂眸看了一眼,才肯发话。
“还有通奸的事,是你亲眼所见吗?”
“没有,”对面低低道,“我只是瞧见,他们孤男寡女的在一处,心里这根弦便紧上了。”
赫连姝盯着他,沉吟片刻,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你是瞧着他进府,心里不痛快,还是怕本王的脸上太光彩?”
那尔慕的肩头就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显然还是怕她的,拿眼睛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殿下,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我的气了。”
她闭了闭眼,声音发沉,“让你管着王府,是因为本王没有那些闲工夫,将琐事一件一件地看顾过来。但不是让你拿着我的信任当令箭,给我惹是生非。”
她道:“本王近来忙得很,不希望再看见有人生事端,听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不敢忘殿下的教训。”
“下去。”
那尔慕是眼里水汪汪的,百般委屈地走了,安子和那管马厩的妇人也懂得看眼色,默默行了个礼,弓着腰退下去。
只剩下一个鹦哥儿,摸不准是该不该上前来扶崔冉,拿脚尖蹭着地,满脸的犹豫。
赫连姝瞧瞧他,倒不作色,只额外添了一句:“你也下去。”
他飞快地走了,完全暗下来的马厩里,便只剩下两个人。
天色已经暗得很了,等闲看不清对方神色。崔冉半低着头,也不怎么愿意和她对视,只听着马在一旁的围栏里,像是不耐烦似的甩尾巴。
一声又一声,恰如他此刻的心情,略微烦躁不安。
“愣着干什么?”他听见赫连姝道。
他知道,这句话于她,相当于“怎么了”,是想同他说话的意思。
她这个人,脸皮便像厚厚的枯树皮似的,不薄,但是碰不得。想要听她主动说一两句软话,是连门都没有的。
往日里,但凡是两相沉默,没有话可说的时候,或是她哪里说得不中听,惹得他心里憋闷的时候,她便拿这一句出来,示意他别僵着,理一理她。
这放在她身上,已经算是难得的示软,他通常也没有和她硬犟的意思,顺水推舟,说几句什么,也就过去了。
他早已经给自己规定得很明白了,他只是借着她的荫蔽,在王府里苟全性命的人。那他在她面前,不但该安分守己,且应该识趣,也算是谢她的恩。
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忽地就不舒服得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