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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沈尚书她们如今作何等想法,是不是还以为,他能让赫连姝在金殿上替他争一争,留在她的身边,乃是听从了她们的计策,运用心机手段,有意而为之。
要是有一天,她们弄清了,他并没有那些远见宏图,只想在她的荫蔽下安宁度日,会不会对他极为不齿?
只是,面前的安子并没有读明白他内心所想,反倒是带着笑脸,还要来宽慰他。
“九皇子您在这里,却也是受委屈了。”她道,“小人说句僭越的话,还请您好自珍重,忍耐一时。咱们将来打赢了北凉人,回到京城去,您仍旧是金枝玉叶,多的是好日子在后头呢。”
崔冉闻言,心底里苦笑,并不十分敢信,但总归知道对方是发自好心,少不得谢了。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安子却也不好多留了。
他们原是躲在马厩里,借着这寻常人不来的腌臜地方,小声说一会儿话。但眼看着天色转暗,她那拉柴火的车要是还不出王府的门,却也有些麻烦,让人寻过来就不好了。
她又道了一声珍重,将手向袖子里一缩,低着头便往外走。
崔冉看看食槽里的草料已经吃得不剩下什么了,想了想,觉得总不能饿着赫连姝的马,正要去墙边再抱一捆,却听外面突然一声嚷。
“你是干什么的?”
听那飞扬的音调,也知道是那尔慕。
他一慌,刚抱到手里的干草又重新摔了回去。
就见外面三个人影,前后进来。在前面的安子是倒退着走,活像是让人逼得步步后退的模样,低头哈腰的,十足谦卑。
“小人给郎君请安了。”她道,“我是给府里送木柴的,正要拉了车从角门上出去。”
后面进来的那尔慕,一张脸冰冷,目光却微微透露着兴奋,唇角嘲讽似的扬起两分。相比动气,更像是看好戏的模样。
“你是出门没有带脑袋,在这里信口胡说。”他道,“好好地送木柴,怎么送到马厩里去了?”
说着,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下往崔冉的身上瞟。
跟在他身旁的妇人,便是那管马厩的,见了这般场面,却也没有插话的地方,只能垂手在一边站着,低眉顺眼的,只盼这火烧不到自己身上。
崔冉眼看着安子脸色发白,少不得要站出去,将事情说明白了。
“是我的缘故。”他道。
对面的目光便越发的锋利了。
他抿了抿唇,声音平缓,“是我不懂得刷马,险些让马踢了,这位大姐恰好路过,听见了动静,好心进来察看,这样才遇上的。”
安子也连忙在一旁附和,低声下气的,“是,正是这样,您不要动气。”
那尔慕半垂着眼,将二人来回扫视一番,似笑非笑的,“哦,这么巧。”
崔冉就觉出了满身的不自在。
他被死死盯着,只觉得脸上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热意来,仿佛当真是做了亏心事,让人给抓了现行一样。
他知道那尔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与这安子之间,一清二白,什么都没有,甚至今日还是头一次见。若是真要查男女私情,想必也是不怕的,并没有那样容易给他安上罪名。
但是,要说当真铁板一块,什么都不惧,却也不是。
安子是陈国人,且是沈尚书从前的下人,虽然如今被打发出来谋生路了,但要说是凑了巧才在这里遇见,恐怕也难令人信服。
赫连姝在小节上,待他并不苛刻,但在事关朝政和军务的方面,却向来是个疑心重的。因为玉佩一事,她先前对他颇为忌讳,虽然如今渐渐地不再提了,笑脸也露得多了一些,却并不代表她就改了性子。
要是此时再闹出什么风波来,让她以为他与故国之人勾结,在她身边动机不纯,无疑是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两分温情,又付诸东流了。
因此,这件事情,不可闹到赫连姝跟前。
“话编得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那尔慕缓缓踱到他跟前,笑得发凉,“听说你们陈国人讲什么诗书礼教,果然,这一张嘴是挺厉害。”
崔冉抬眼望了望他,声音很轻,“我没有编谎。”
对面就“哈”一声笑出来。
“你觉得我信吗?”
他没有学过与人争辩,让这样一反问,就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尔慕悠然自在,慢慢道:“我在王府里,替殿下管家,也有不少年头了。这些年里,什么样的谎话都听过,但还没有能瞒过我去的。”
他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崔冉,微微带笑,“你怕是不知道吧,有些下贱坯子,心思既蠢又坏,你要是不把他们管教服帖了,还不知道以后能闯出什么祸来。”
崔冉垂下眼睛,忍不住用力咬紧了下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