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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仰了,”他温顺道,“前些天没能出门,是我的不是,本想着这几日就前往拜会的,没想到这样巧,在这里就遇见了。”
这话说得,已是十足谦逊了。
他身为皇子的那些年,何曾这样与人说过话。
对面瞧了他几眼,却没有领情的意思,只讥谑一笑,“怎么的,听说那天你在金殿前面挨了打?”
他闻言颇为窘迫,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是,让你见笑了。”
“能让大可汗亲自下令,这是你的福气,一般人可学不来。”那尔慕抱着双臂道,“不过,这么快就能出来走动了,看来伤得不怎么要紧吗。”
他拿眼角睨着崔冉,“前些天殿下老往你房里跑,我还当是伤得多重呢。”
崔冉抿了抿唇,只觉有些难办。
素闻此人仗着赫连姝的宠信,还有与小阏氏的那一重关系,脾气颇为乖张,今日一见,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按理说,男子之间的这些纷争,他从前在后宫里,即便没有亲身卷进去过,耳闻眼见,总也是知道不少的。
后宅里的人,望见的永远只有这样大的一方天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可做,一个个的心都只系在妻主一人身上,横竖是一点盼头。互相之间难免起些龃龉,也是常理。
只是,陈国的男子听惯了礼教,尤其名门贵族之中,哪怕要争,也是放在背地里。一旦闹到了台面上,鸡犬不宁的,便只是丢自己的脸面,让妻主厌烦罢了。
北凉人却不同。
他们泼辣直爽,有一说一,半分含蓄也没有,这就让他一时很招架不住。
他只能道:“多谢阁下关怀,如今已经不碍事了。”
这一句,原是为了客气,不愿与对方正面交锋的。
眼前人却显然不领他的意,反而“嘁”的一声,笑得眉梢眼角尽是冷意。
“别在这儿拿腔拿调的,我听不明白。”他道,“不是都说你们陈国人最讲礼仪吗,听说你们的后院里,晚来的得管先来的叫哥哥,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他悠闲盯着崔冉,“我伺候殿下,可比你早太多了。”
崔冉的眉心忍不住蹙了一下,又极快地展开。
他听见身旁的鹦哥儿轻轻抽了一口气,似是有些不忿,无奈在这样的人面前,也不敢莽撞开口维护。
他瞧着对方脸上掩不住的得意,沉默了片刻。
若说委屈,他沦落到眼前的地步,早已没有什么是忍不得的,和先前在北上途中受过的欺辱相比,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没有什么好挂心的。
横竖只是口头上服个软,既不落多少颜面,也不损一块皮肉。
但是,也不知怎么的,他忽地就不情愿了。
要说是因为他从前身份高贵,如今在这里唤对方一声哥哥,折辱了他,仿佛倒也不是。只是他一想起,他归顺在赫连姝的身边,却还要和她的小侍以兄弟相称,心里便极是不舒服。
自然,这一份无端的别扭,他是万万不能在对方面前显露出来的。
“我岂敢这样,”他低着头道,“你在王府里年岁已久了,身份自然非比寻常,而我只是一介俘虏罢了,身份再低微不过,怎能配得上如此相称?”
那尔慕看着他,挑了挑眉,像是对他的做小伏低颇感到意外。
“哟,倒还挺懂规矩。”他轻哼道,“这样说来,倒也是。”
天气终究是冷的。王府建得又宽阔,没有什么遮挡,稍有一阵风过,便直直地扑在人的脸上身上。
先前走动着的时候,尚不觉得什么,此刻站在阁子外面,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崔冉便觉得身上有些冷了。他的伤未痊愈,原本就虚着,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毫不意外地,就被对方盯了一眼。
“这才多大点风,就受不住了?”
他只能微微苦笑,“是我身上不济,让你见笑了。”
一旁的鹦哥儿憋了半天,没敢声响,这会儿终究是按捺不住,小声道:“请郎君恕罪,我们公子身上还带着伤,受不得冷,您容我扶他回去休息吧,改天再来拜访您。”
相比他平日伶牙俐齿的模样,已经称得上是相当小心,不留一点把柄了。
那尔慕却全然不吃这一套,像没听见似的,口中“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你们陈国的男人,当真是跟娇雀儿似的,也就是大可汗仁慈,肯留你们。我是不明白,留着能有什么用的。”
他说得难听,崔冉也不好与他争,只低垂着眉眼,一味避其锋芒。心里盼着,让他嘴上痛快几句,也就罢了。
眼前的人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一笑,“我们凉国的孩子,从小可都是不惯着的,从会走路开始,就得帮着家里干活,五六岁就在草场上放羊的多了去呢。干多了活,身子就好,什么病什么痛都没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