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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怎么来的?”
“从死人手里拿来的。”
“为什么来大明?”
“为了复国,重夺王位。”
姜星火沉默了几息,复又问道:
“你之前见没见过裴伯耆和裴文丽?”
“没见过。”陈天平摇了摇头,只是神色遗憾地说道,“若是见过就不会不知道那封信是裴文丽代笔的了,这是我最大的败笔,实在没想到至于这老宦官看破了我的身份,倒是也无所谓,大明需要的只是安南王孙,不是吗?”
姜星火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真是裴文丽?”
陈天平点点头:“我认为是,内容和字迹做不得假,拿到手后,这封信我绝对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最后一问,裴伯耆父子遇难,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准确吗?”
“听很多人说过,消息准确,不然我不会那么肯定地举报他,不准确就是在暴露自己的身份。”
陈天平的眉头蹙紧着:“可是我还是想不通。”
“你很快就能想通了,就在这里坐着休息吧,不要睡着了.你是聪明人,别做蠢事。”
“我知道。”
陈天平很坦然:“我对大明还有利用价值,听说大明马上就要发兵攻打安南了,我没到铤而走险的地步,不需要。”
“知道就好。”
——————
夜色温凉如水。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床上呼吸沉稳的裴文丽忽然翻身而起。
他光着脚,悄悄地走到了门缝边上,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眼下已是后半夜,果然,外面在院子里看着他和裴伯耆这两个房间的锦衣卫,早已经睡死过去,呼噜声打的震天响。
裴文丽轻轻推开房门,会同馆不缺钱,又是招待番使的地方,门轴自然有足够的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小心翼翼地溜出来,顺手关好了房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吵醒在院子里熟睡中的锦衣卫。
此时,月亮正升至头顶的位置,皎洁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让整座院落都沐浴在银白之中,给黑暗笼罩的此地增添了几分光明。
裴文丽的手里,消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块茶杯碎片。
这块碎片,是陈天平靴子底部的泥土从屋里裹带出来的,被裴文丽悄悄捡了起来。
隔壁就是他爹裴伯耆的房间,而裴文丽的目标,正是那里。
裴文丽同样轻手轻脚地推开隔壁的房门,此时一个人影正躺在床上。
裴文丽听不到呼吸声,他也没有在意,不仅仅是因为重伤之人呼吸本就微不可查,更是因为此时他的胸腔中,心脏正在如同擂鼓一般剧烈地跳动着。
裴文丽悄悄地靠近了床边,对着背对侧卧着的人影,瞄准了脖颈处,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碎片。
只要把这块茶杯碎片,刺进他的脖颈,再捂住嘴,这样就算是醒了过来,恐怕也会因为伤口太深,失血过多而死吧!
想到这里,裴文丽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丝快意。
至于会不会被大明发现,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对方一旦醒来,自己的身份就将彻底暴露,所有谋划都将付诸东流,这绝对是他不允许的。
跟陈天平不同,裴文丽对大明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嘭!”
裴文丽手中的茶杯碎片猛然刺下,然而却并没有出现皮肤破裂、血管喷涌的情况,反而是他自己的掌心被茶杯碎片划得鲜血淋漓。
听着耳边传来的硬木碰撞声,裴文丽不可置信地一把掀开被子。
然而里面哪有什么裴伯耆,不过是一个雕刻好的侧卧木人罢了。
“咣当!”
房门被骤然踹开,一众锦衣卫持弩挟刀站在外面,在月光下明晃晃的弩箭,已经瞄准了他。
姜星火带着陈天平走了进来。
“收手吧,外面全是锦衣卫。”
——————
“我是裴文丽,但重伤的人,不是我爹裴伯耆,他是胡氏派来监视我的。”
“你爹裴伯耆呢?”
“死了。”
“你出卖的?”
“.我没那么卑劣,是胡氏杀的,我不想死,所以我投降了。”
“你们来大明的目的。”
“探察大明国内虚实。”
“这个‘裴伯耆’为什么会被海盗捅伤?”
“借刀杀人,我看到海盗里面很多占城国人,于是邀他出来喝酒,在酒里给他下了能手脚发软的药,又激怒了海盗,藉此除掉这个胡氏派来监视我的人,又不用被怀疑.我的身份是经得起查的,而只要他死了,安南拽着我的线就断了,从此以后,我就能彻底在大明的阳光下生活了。”
“你知道陈天平的真实身份吗?”
“听你说才知道,以前只知道是陈元辉的家奴,叫阮康,不知道他是废帝杨日礼那一支的王孙。”
“你对大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门内惨叫声传来。
纪纲提着滴着血的绣春刀走了出来,对在外面看着的姜星火拱手道:“已经办干净了。”
姜星火点了点头,对身边的陈天平伸出了手。
陈天平愣了愣,并不晓得这个奇怪的礼节,但还是随之伸出了手。
握手完毕,姜星火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
“这是大明派兵护送你回安南的条件,看看吧。”
陈天平借着月光,看着纸上面堪称辱国的一个个条件,眼皮不由自主地在跳着。
“如何?”
陈天平深呼吸一口气,挤出了一丝笑意。
“如此我才放心,若是国师不提这些条件送我回去,我反而觉得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姜星火仰头望着月光,只是淡淡地说道。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
时间暂时跳到三个月后,南京城一处茶楼。
两人正在相对品茶看报,看的是《明报》。
“解总编,看报纸说,今日护送陈天平归国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嗯。”
解缙放下报纸,看向对面的裴文丽:“怎么,裴主编你也想回去?”
“总编说笑了,见识了大明的论战,见过了国师的无双风采,我怎么可能再甘心回安南那种文化荒漠一样的地方?”裴文丽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解缙押了口茶水,问道:“那如果国师需要你做文化输出方面的事情呢?”
裴文丽放下手里的《明报》,严肃地说道。
“能做国师门下走狗,实乃裴某三生之幸!”
第380章 四策
荣国公府,帷扆四闭,明明是白日,但却半点光都透不进来,阴森极了。
一间偌大的房间里,地板洁净无尘,姜星火盘腿坐在上首,双目微阖,呼吸沉静。
穿着黑色袈裟的和尚和羽衣鹤氅的道士依次鱼贯而入,偏偏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最后一个人进来的时候,姜星火缓慢睁开眼睛,眸子深邃幽暗,如同夜幕下漆黑的潭水般令人看之生畏。
“开始吧。”
朱高煦挠了挠头,问道:“师父,咋弄?”
这一声彻底破坏了神秘的氛围。
事实上今日却非是在举行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而是在开会,关于如何准备论战的会议。
帷扆被拉开,光线照射了进来,尘埃在阳光中翻涌。
“今日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乃是因为如今时局艰难,我们既要统一思想,又要群策群力,商讨出一个完整的对策。”
姚广孝的话语倒不是客套,而是真的时局颇为艰难。
在勘破了“番使伤人案”后,永乐帝龙颜大怒,狠批了闹出大笑话的礼部,唯一在位的左侍郎王景被臭骂了一顿,让他专心主持即将到来的【太祖忌日】,而鸿胪寺少卿郇旃倒是没被下狱,而是被降半级扔到了国子监当司业辅助祭酒胡俨,卓敬因此顺利走马上任礼部尚书,算是给变法派暂时稳住了阵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