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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轻声道:“想来还会有许多人怪罪哀家擅自召集各州州牧入京,以至于雨燕州群龙无首,让逆贼有机可乘吧。”
夏景昀心头一暖,当日之策乃是他定下的,阿姊如此言说想来是要替自己揽责了。
他抬头看着德妃,德妃看向他的眼中闪过一缕柔情,而后正色道:“外廷之事,二位放手去办,至于旁的事情,哀家为你们料理。先前那般艰难的局面都过来了,如今这般形势,岂能让他们翻过了天来!”
一闪而逝的霸气之下,夏景昀和赵老庄主心头微定,“臣遵旨!”
刚说完,靳忠就快步过来,“太后、陛下,卫国公、建宁侯,商统领遣人告知,诸位大人皆已到了。”
“都请到乾元殿吧。”
“是。”
宫门之外,朝中最核心的重臣们披着厚厚的披风,站在门外,待到宫门大开,便鱼贯而入。
万文弼望着苏老相公的背影,微微皱着眉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是这个不知道,就让他很是忧虑。
天下动乱纷纷,情报不及时就会失了先机。
失了先机,就会少了准备,在关键时刻,或许就是致命的弱点。
但这点忧虑还是长远的烦恼,他更好奇,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在这样的深夜召集群臣入宫议事。
伴随着纷飞的思绪和茫然的脚步,众人走入了温暖的殿中。
内侍们纷纷上前,接过了大臣们的披风。
“大晚上的,也别拘礼了,都看座吧。靳忠,再命人搬点炭盆来,夜神风大别让诸卿受了凉。”
众人纷纷起身致谢。
都是这个地位的,来都来了,也都按得住性子,平静地等着。
待众人坐定,德妃缓缓道:“召集大家过来,是因为刚刚收到了一封雨燕州急报。”
她环顾一圈,目光从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上掠过,典雅高贵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和镇定。
“先帝长子,勇郡王,东路军主帅东方平,勾结北梁入寇,已席卷雨燕州大部。算算日子,此刻或许已经占据了整个雨燕州了。”
平静的语气似水,但下方的群臣却似滚油,瞬间激起一片慌乱。
边军叛乱,自古便是令朝中震动的大事;
这个边军主帅还是皇子,又加上一丝夺位的微妙;
再加上北梁这个自打先帝驾崩起就笼罩在所有有识之士心头的阴霾;
三方合力,彻底让这些自诩镇定的重臣们瞬间慌了神。
就连中枢诸公也是勃然变色,他们对帝国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如今朝局方定,各州州牧的轮换调整,平叛之军重新派出,一切的重心都在平叛安民,恢复统治秩序上。
对北疆的防备重点也是在无当军镇守的中线。
如今若是东路边军和北梁大军一道反攻,朝廷哪儿有足够的大军来抵挡?
雨燕州若尽皆失去,从狼牙州到京城可就只有大河天险和汜水关了,而大河冬日结冰,骑兵可轻易度过……
难道仅仅依靠狼牙州那些朝廷修筑的防御工事和城池吗?
一念及此,众人只觉得头顶才亮起的光又被乌云遮盖,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此刻殿中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大部分都是在如今的朝堂上得了好处的,谁也不愿意这番成果才刚刚到手这么失去。
一片沉默中,有人忍不住扯了扯领子,不知是炭火太热,还是胸口太闷。
身为丞相,万文弼涩声开口,打破了压抑的局面,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疑惑道:“不应该啊,纵然大皇子与北梁勾结,但是雨燕州除了东路边军,还有足足三万的雨燕军,还有两座雄关,他们怎么能这么就收下大半个雨燕州?”
一个武将直接开口,“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雨燕军归州牧节制,如今州牧都不在州……”
心直口快的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在身旁人莫名的咳嗽声中恍然大悟,旋即闭嘴不言。
大皇子得逞,是因为雨燕军失能;
雨燕军失能,是因为州牧不在州中;
州牧不在州中,是因为太后和建宁侯要求他们入朝。
所以,约等于说大皇子得逞是因为太后和建宁侯愚蠢。
几个脑袋啊?
那武将瞬间脑门见汗,而众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地上或是靴尖。
卫远志忽然冷冷一哼,“说啊,怎么不说了?你是想说,就因为雨燕州州牧不在,就导致了大皇子得逞?若真是如此,雨燕州的治理未免也太蠢了些,少了一个人整个州就垮了?雨燕州州牧走了,不知道交待旁人代掌?雨燕州的长史、太守都是木头桩子?若真如此,那这个州牧才叫换得好呢!”
他面现怒容,“分明是东方平心怀不轨,暗藏祸心,同时雨燕州上下已经被这位乱臣贼子渗透得差不多了,才招致雨燕州局势在顷刻之间反复。建宁侯献策召各方州牧入朝,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岂能因一乱臣贼子之行,而污蔑此举有错?”
“那个……卫……卫大人,本将什么都没说啊!”
“你没说,但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卫远志如今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充分理解透了,就像一条肆无忌惮的疯狗,既不怕得罪任何人,出口的言语也没有什么忌讳。
就在那将领连忙跪地请罪,众臣肃穆的时候,太后却悠悠开口,“好了。卫卿,这此的话,你却是说错了。”
万文弼率先抬头,惊讶地看着德妃。
德妃缓缓道:“召各州州牧入朝之事,那是哀家所提,与旁人无关。如今事情过去,是非随大家说吧。”
众臣默默在心头再度警醒,太后与建宁侯之间的关系,依旧牢不可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试图挑动。
“为今之计,还是要将目光放在如何应对有可能从雨燕州溢出来的大军身上。守备国土平安,平息逆贼之叛,才是重中之重。”
万文弼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挑动的一般,浑若无事地将话题拉回了正题,不得不说这位历经宦海浮沉的老臣手段还是极为不俗。
杨维光身为副相,很老实地践行了当年万文弼的策略,并没有唱什么反调,而是顺着他的话开口道:“不错,雨燕州之地盛产骑兵,河北之地沃野千里,大河又即将结冰,若不能将其阻拦,或许这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安定气象的天下就又要大乱起来了。”
“杨相之言甚是!当下之局面虽然看似还远在雨燕,已经到了极其危险之境地!”
一个勋贵老臣,也是军中宿将沉声开口,“我大夏骑军,向来以无当军为首,无当军也是唯一能与北梁骑军正面相抗而稳胜的。在无当军以外,就数武威州的凉州骑和雨燕州的雨燕铁骑最为强大,堪堪能与北梁骑兵相抗衡,他们也是拱卫北疆西线和东线的主要力量。如今雨燕铁骑倒戈向内,无当军和凉州骑都不敢擅离,一时间从哪儿找得到这么多的军伍相抗?”
杨维光暗骂一声去你娘的杨相所言甚是,但对方的确是顺着他的话说的,他也不好反驳,只得生着闷气。
接着便又有人开口道:“是啊,在越过了雨燕州几道险关的阻隔之后,河北之地几乎是无险可守,若是大皇子引兵突袭,再有北梁臂助,恐怕兵临汜水关之日不远了啊!”
“的确,而此番对方的骑兵不管是论量还是论,可不像先前的吕萧二贼那般好对付了!”
“要不咱们赶紧去请小军神回来吧!”
“最关键的是,咱们一时间,从哪儿去找那么多平叛之兵啊!若是抽调各州镇压贼匪的兵马,也恐坏了大局啊!”
“东路军至少有五万人,若是雨燕军再被收服,光是这两支就有八万人了,再征调民夫,凑个十万大军轻而易举,更何况这背后还有北梁那如狼似虎的军队啊!”
众人越说越是惆怅,一股颓丧的氛围在殿中渐渐蔓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