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前湿哒哒的头发,露出一张和生死簿上登记的一样的清秀面庞。
只是脸已经成了死人的惨白,还有可怖的青丝血管条条可见,嘴唇毫无血色。
白无辛问:“你就是温娴郡?”
“对啊,就是我。”女鬼将长长的刘海撸到脑后,说,“你俩不怕我啊?真稀奇。”
“不害人的水鬼也很稀奇。”陆回说,“我是黑无常。”
“诶——”
女鬼倒是毫不意外。
“你不认识他吗?”白无辛奇怪道,“我记得,所有的亡魂在死后都会知道黑白无常都是谁的。”
这一点,白无常亲手写下的业务须知里也说了。
虽然去迎接亡魂的大都是小无常,但在告知不回归地府会有何后果的时候,他们这两个最大的黑白无常会作为“你不听话这俩人就把你抓走的”的威胁例,出现在每一个亡魂的脑海里。
用不着给他们看照片,每一个亡魂都会在脑海里自动连接生成画像。
这算是每一个人死后的本能了。
大家都会记得黑白无常的模样,温娴郡没道理认不出来。
“我什么都不太记得啦,我脑子里泡的全是水。”
温娴郡晃了晃脑子,“你听,是不是有水声?”
还真有咕嘟咕嘟的水声。
这个事实听起来有点骂人的意思,白无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不尴不尬地陪着干笑。
温娴郡摇晃了一圈脑袋,身子一歪,拍了拍左边耳朵,水就从右边耳朵里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足足有小半杯那么多。
“看看,”她拍着耳朵说,“都是我脑子里进的水。”
“……你真幽默。”
“还好还好。”温娴郡直起身,“所以,你们是来接我回地府的?”
两个人点点头。
“我不回去。”她说。
“早就猜到你要这么说了,”陆回说,“理由?”
温娴郡说:“我要找替死鬼啊!”
陆回头疼地捂住脑门,揉了揉眉间。
白无辛看向他:“替死鬼是那个吗?水鬼的那个?我好像听过传说,说溺死在水里的人会变成地缚灵的水鬼,被这池子里的水给锁住,没办法从水里脱身而出。要想自由,就必须抓住一个路人,也给淹死在水里,来代替自己被这里锁住,这么一来,水鬼才能够从池子里出来。”
“没错。”陆回点头道,“那个代替水鬼的‘人’,就是替死鬼。”
白无辛担忧道:“那难不成,如果真的没有替死鬼代替温娴郡,她就真的不能出来了?”
“没有那种规定。”陆回说,“以前地府体制不完全,漏洞遍地开花,到处鬼怪横行,确实是有这样不合理的bug存在。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地府体制早就完全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不得不害死另一个来让自己获得自由的事情?”
白无辛默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可以走?”
“完全可以。现在的地缚灵,意思也只是只能从这里离开,不能从别处离开人间。如果要停留在人间,地缚灵也不可以离开这里。当然,她的怨念过大,这部分规定已经打破一部分了。”
温娴郡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好像陆回在夸她一样。
陆回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夸你。”
“说一个鬼的怨念大,当然是在夸她了!”温娴郡嚷嚷,“鬼的怨念等级就是学生的考试成绩好不好!”
陆回耐着性子咬牙切齿:“没有、那种、规定。”
温娴郡很大声:“那就把这条给我加上!你们要听基层老百姓的声音才能走得更远!你们有没有意见箱投诉箱,你们有没有营业执照!!”
陆回快吐血了:“你也得下去才能往意见箱里投意见啊!?”
温娴郡:“我不!!”
白无辛汗颜。
太精彩了。
这还是第一个把陆回气到声音这么高的亡魂。
“好了好了,别激动。”白无辛拉了下陆回,又对温娴郡说,“事情都说开了,你既然不用找替死鬼也能离开,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走。”温娴郡说,“我当然也知道我不用找替死鬼也能走,但是我必须要弄死他。”
白无辛愣了愣:“你有目标?”
“我有啊!”
她很大声地喊了一句。
喊了之后,她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肉眼可见地就蔫了下去。
她神色黯淡下来,抱住胳膊,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我有。”
白无辛和陆回互看了一眼。
陆回开口问她:“是路颂森吗。”
温娴郡点了点头。
她摩挲着自己水淋淋的手臂,慢吞吞地说:“我要宰了他。”
她的声音慢慢变得很沙哑,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让她痛苦的往事。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白无辛走过去,蹲下,轻声问她:“是发生什么了吗?”
温娴郡猛地抬起头看他。她紧咬着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她问,“你一定知道吧?”
“啊,知道。”白无辛说,“是殉情对吧?”
温娴郡冷笑一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喃喃道:“殉情……是啊,殉情,殉情。”
她看着远方,目光长长地看出了神去。半晌,她收回目光,看向白无辛。
“你知道吗,”她说,“路颂森特别胆小,又社恐又没胆子,上高中的时候就是那副没啥胆子的样儿,唯唯诺诺的,班上总有人说他娘炮。跟我告白的时候他声音也不大,吭吭哧哧老半天,一共就说了十五个字。‘我喜欢你,能不能跟我谈恋爱试试呢’,就这么句话,他吭哧瘪肚了五分钟。”
白无辛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其实那个时候对他没感觉,我就说会影响学习,我没有理他。但是后来有一天啊,我没有父母的事不知道是怎么就被班里的人知道了——我没有父母的,我父母在我上初二的时候一起出车祸死了。班里有很恶劣的两个学生知道了,就在黑板上用很大的字写我是孤儿,拿这个取笑我,笑我没爹娘养,没有家。”
“路颂森——那么胆小的路颂森,平时去超市买东西让人给拿个袋子都说不大声的路颂森,他冲过去就跟那两个男生打起来了。”
温娴郡笑了。这一笑很纯净,那时的一切都在她这一笑里。
“打得乱七八糟,他让人家摁在地上一顿揍。你说他那么个小身板,怎么打得过那两个天天去打篮球的?”温娴郡说,“但是,就是这个路颂森,他说要带我殉情,然后把我摁在水里,自己爬上来了。”
白无辛怔住:“他什么???”
“他把我摁在水里,自己爬上来了。”温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