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生前流亡,一介女子不得不装成男性才得以苟活,本就对性别一事极其敏感,你以前叫额娘现在叫妈,怎知大人心里不会不舒服?她是喜欢你,你也不能这么糟踏她的心意。”
“别那么事儿多了,你真够婆婆妈妈的,一天到晚的比唐僧都能念叨。”
日巡一脸嫌弃地揉着耳朵,好像都听出茧子来了似的,“她都没说什么,你倒天天跟我念叨。你赶紧去见妈去,都几天了,一个礼拜之前就开始一直找你要见吧?你躲什么呢,你闯祸啦?不能吧?”
“没有。”
夜巡低敛眼帘,翻开手上的册子,这是他刚从书架六层上拿下来的。
日巡眨眨眼:“没有你拖着它干什么,你有什么不敢去见你妈的理由?”
夜巡眉头一跳:“你别一口一个妈了行吗?”
“我乐意。”日巡说,“她就是我死后的再生父母,我就要叫妈。”
夜巡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他。
沉默得久了,气氛有一点凝固。
日巡才觉出有哪儿不对来。他看着夜巡,才发现对方眼中十分阴凉,隐隐还有几分杀气腾腾。
日巡活活被看得怂了。
他吞了口唾沫,讪讪道:“你,你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夜巡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
日巡脑子一懵:“啊?谁记得啊,我都活了好几百年了。”
夜巡不语。他闭上眼,平静几秒后,再度缓缓睁开。
他的眼睛落在手上这一本册子上的某一行,轻轻说:“我也不记得了。”
顿了一顿,夜巡补充道:“我想,我忘的应该比你更多些。”
夜巡合上册子,回身下了电梯,将册子揣进怀里,离开了。
鬼的离开没有声音,夜巡没有留下任何一声脚步声。
日巡回头,看着他越走越远,只觉得莫名其妙。
-
阳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陆回站在白无辛家窗户前,手插着兜,垂眸看着楼下。
有个醉汉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边走边喝,边喝边四下看,好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撸了撸头发,垂头丧气,意义不明地原地转了个圈,在路边坐了下来,搓着脑袋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披着衣服穿着睡裙,趿拉着拖鞋跑了下来,照着醉汉脑袋就是一巴掌,说了他几句后,拉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把这一幕从头到尾看了个干净的陆回扬了扬嘴角,毫不自知地笑了一下。
屋子里突然亮起了幽绿的光。
陆回回头,招魂幡又一次出现了,它这次靠在房间的墙角里,发着光。
陆回走过去。
他伸出手,手中红光微弱。这些微弱的光芒化作点点荧光,接二连三地飞进了招魂幡的绿光里去。
待手上的光全部给了招魂幡,陆回才收回手。
他看着招魂幡,沉默不言。
半晌,他轻轻说了句:“给我慢点,不然把你给撅了。”
招魂幡散出来的荧光顿了一顿,飞的速度慢了很多。
陆回站在一旁守了会儿,低头抬手,撸起袖子。
他看着手臂上的一圈牙印,目光依然平静。
他放下袖子,走到白无辛床边,轻轻地坐到了床上。
现在是半夜,白无辛睡得很香。陆回帮他捋顺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捏了捏他的耳朵,又收回手,目光空空地看向前面,不知是想什么而想出了神去。
-
白无辛还是在继续他要饭的生活。
他又到大街上拿着个破碗乱晃去了,这样的日子还是在持续。
陆回在那之后倒是对张娘子态度好了许多,只是这种后退免不得让张娘子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果真还是地高位重,陆回也还是该由她好好教育教育,长长教训。
她就又打了陆回几顿。
白无辛头几天每次回去,都看到小少爷浑身是伤地缩在角落里,每天都有新伤。
但他已经不哭了,就那么缩着,一声不吭。
白无辛一开始想让他一个人静静,回去之后就坐在一开始那个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可他一坐下,陆回就吭哧吭哧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去,坐下来。
白无辛往旁边挪,他就也跟着往旁边挪。
白无辛就乐了:“你要粘着我啊?”
陆回不吭声,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确实是要粘着白无辛。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五六天,后来陆回就从库房里不见了。他不见的那天,白无辛在库房外的大房间里看到了他。
大房间里都是等着被卖的奴籍,所有人都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睡觉,白无辛回库房会路过那里。他看到陆回坐在一张茅草卷的席子上,自己给自己抹着药。
白无辛走过去,跟他对视了一眼。陆回看见他,张嘴想说什么,但白无辛只是跟他一笑,挥挥手给他拜拜,自己回了库房。
他并不想跟陆回再多有纠葛了,这小孩来库房本来就是意外的事。他那个样子也好卖得很,等伤好了,张娘子肯定就要把他推出去卖,多半没两天就能卖走了。
等他被卖出去,肯定此生不相见了。
白无辛想得很开,这世道就是这样。
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库房略显寂寥,但也还行,陆回迟早要走的。
白无辛见他第一面就知道。
白无辛回到他一直躺着的角落里,继续躺平,饿着肚子睡了觉。
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他不太想起,但是那敲门声实在太执着,白无辛翻来覆去地无法无视,只好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陆回。
白无辛揉着眼睛,愣了下。
“是你?”他莫名道,“你来干什么,你不睡觉啊?”
“睡,睡不着。”陆回说,“我……我想不明白。”
“什么?”
陆回抿抿嘴,脸上有点儿红。把话憋了半晌,他才说:“你今天看到我,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啊?”白无辛说,“我,不是跟你笑了一下?”
“可是你没说话。”陆回执拗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无辛破功笑了:“我生什么气啊?”
“那你干嘛不说话。”陆回道,“你不要生气,我不会扔下你走的。”
陆回倔倔地认定他生气了。
“我真没生气,”白无辛说,“你也别说这话,我怎么跟着你走,我们都是奴籍,而且是在牙行的奴籍,说话还没有鸟叫几声有用呢,只能听主子的话的。你走你的就好了,不用在意我。”
“我不!”
“别倔,死小孩。”白无辛说,“你心意我领啦,但这事儿你真做不了主,你也别想做主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