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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转身看了眼年家前院,又道,“我年家就是个开棺材铺的,在牙婆子那里买辛嫂子的时候,我便已经跟她说了,从此以后,进了我年家的门,一心只能在这‘鬼地方’伺候终生了,谁让她生来低贱不是。不过你放心,我年家也不是狠心肠,好歹留她一口棺材,你要是感觉心里不落忍,大可以来帮着哭丧,你这大嗓门,倒是省了我年家一笔费用了。”
一席话,说的芸娘脸色变了好几次,想不到一个小女娃,说出来的话竟是这么毒。她不想跟这女娃计较,便过去拉住辛嫂子的手,“你必须跟我走。”
“阿姐,你听我说。我在这里挺好的。”辛嫂子拼命挣着芸娘的钳制。
“好什么好,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个人样?再这般下去,我怕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咱爹娘了。”芸娘的力气比辛嫂子大,一路拖着她,眼看就快要到大门口。
年初一眼疾手快,一下子拴好门,冷声道,“我年家的大门也不是后花园,想带人走,需得把话说清楚才行,况且辛嫂子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呢!”
一句话点到了关键,芸娘倒也不拖着辛嫂子了,叉着腰道,“要说卖身契,我这边也有。”
“阿姐你……”辛嫂子完全不敢置信。
芸娘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随手丢给了年初一,神情嚣张。“自己看吧,我若不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我一个乡下人哪敢如此放肆,闹到你小户人家来。”
年初一打开,只见其上情况均属实。原来当初辛嫂子的哥哥将她卖给牙婆子,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倘若是卖给糟践小户,便给出低价的一张卖身契去,若是日后有了更好的奔头,便拿了高价的去上门要挟。
辛嫂子的手指印,都是哥哥夜里偷偷拿起来按了的。左右将她卖出去,境况不会像棚户区的乞丐那般穷困潦倒,多少都能挣点。
芸娘在来之前,也是算好了的,这年家的要是不肯放人,她便三天两头的来闹,闹得他们不得安生了,即便是不放人,也会给点银两花花。
若是年家的放了人,她那边也有相识的牙婆子,凭她妹妹的一手好厨艺,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小,再不济做个厨娘,那也是吃喝不愁,还能接济一下自个。
“阿姐,你们……”那字迹,辛嫂子怎会不认得,抖抖嗖嗖的看完另外的那张卖身契,心痛到无以复加。
这就是她的好姐姐,她的好家人!
她还死心眼的以为,阿姐真的是心疼她,来接她回乡下的。
芸娘还在那边哭诉,“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小杰还要念私塾……”
“孩子他爹冬日里总不能没个新置的衣裳不是,穿出去也不体面……”
“我都多久没吃过溪口镇的馄饨了,想着都馋……”
……
辛嫂子已经听不进去,耳边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摇地晃,压得她喘不过气。
第009章 再起事端(二)
年初一倒是被气笑了,嚯,好家伙,原来是到年家打秋风来了。
可惜这家人都是瞎了眼,找了他们年家这样一头瘦羊。
或者换句话说,这家人是黑心到了何种程度,才会逮着他们年家这样的小户也不松手。
那边的芸娘还在喋喋不休,年初一上前止住了她,“快歇歇吧,一会口渴了我们这边是不供应茶水的。我看你真是生错了人家也入错了行当,就凭你这张嘴不去茶楼说书,不去戏台子唱话本,倒真是可惜了。”
年初一重新拉开门栓,对着芸娘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年家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你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芸娘死命的拽着门栓,叫唤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事情不解决就想赶人走,这天底下就没有这个说法!”
年初一也是被她气得狠了,用力将她搡到了门外。
“你还要说法?那我便给你一个说法,像你这般黑心肠的,赶明儿我年家多送你几口棺材,兄弟姊妹全装齐了倒也壮观!你们家的列祖列宗生了你们这些黑心鬼也是气得够狠吧,那棺材板怕是要按捺不住了吧,我年家随时恭候,一准儿将那棺材板钉得严严实实的,好叫你们去了阴曹地府,也被人扇耳刮子去!”
“你这小女娃别嘴上逞能,我还会再来的。”芸娘放了个狠话,便抄起门外的果篮,气冲冲的走了。
总算打发走了这个芸娘,年初一也是累得够呛,想她一个女娃娃,还未嫁人,就跟那泼妇对峙,这大清早的叫什么事。
但是瞅着一边大气不敢出的陆敏君,另一边只知道哭却不知道还嘴的辛嫂子,年初一刚顺下去的气又上来了,就像是被人点了一颗炸药在心底滋滋作响。
只要有个火儿,她保准当场就能炸起来。
她屋子里的,怎么竟是些软骨头……
……
刘蔓娘对着铜镜,插上了年老三新给她买的簪子。
“奶娘,好看么。”刘蔓娘笑得春风得意。
“好看,我们蔓娘就是底欢迎加入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每日看文子好,怎么打扮都好看。”许嬷嬷一个劲的夸着。
“我听着前院好生热闹,要不我戴着这新簪子,咱们也去瞧瞧?”刘蔓娘笑得意味深长。
许嬷嬷搀着她,笑道,“是该去瞧瞧了,没得好戏都散场了,我们还未入席,那多遗憾。”
刘蔓娘娇笑了一声,“还是奶娘你主意多,这往后的日子啊,长着呢,我不想单枪匹马的在这年家度过,所以特地请了奶娘你来陪我。”
言下之意,许嬷嬷怎会不懂,立马表忠心,“姨娘你且宽心,大小姐撕的那张,辛嫂子她哥那边还有,总要给大房那边添些堵才是。另外我还搜集到了新的消息……”
随后一阵窃窃私语,直把刘蔓娘笑得合不拢嘴。
刘氏二人去前厅用饭的时候,年初一已经准备去越楼了,十五经过昨儿一晚,已经不烧了,年初一拗不过他,只能将他带在身边。
许嬷嬷眼看人要走,急忙喊住了她,“大小姐且慢。”
年初一停下脚步,不解道,“有事?”
刘蔓娘的新簪子抖得直晃眼,她直接走到陆敏君身边,握住了陆敏君的手道,“姐姐,妹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初一最烦这种扭捏做派,加上昨晚没睡好,这会还有点起床气,于是没好气道,“自知不当讲,那便不要讲。”
年老三眼看娇妻被泼冷水,上前维护,对着年初一瞪眼,“蔓娘好歹是你的长辈……”
年初一摆摆手,算是服了,“好好好,我且坐下来听姨娘说,我洗耳恭听成不成?”
刘蔓娘扭了下身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才道,“姐姐,大小姐,按道理有些事,是不该我这个姨娘来管的,但是咱们同处一个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哪怕是恼了大小姐……”
年初一听得直犯困,这人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每次说个话前奏都要铺垫那么长,罗里吧嗦一堆,总算是说到了重点。
“辛嫂子的这个做法,要我说啊,委实不应该,当初梅嫂子待她不薄,给她介绍了第一个人家,辛嫂子也赚了些银两,这才在下人堆里竖立起一些名望,倘若不是梅嫂子的帮衬,怕是辛嫂也不会那么快从牙婆子手里转了一遭又一遭吧?”
年辛嫂从厨房端了新蒸的花卷,这时听了这话,差点将盘子打翻在地。
“喏,正好辛嫂子来了。”许嬷嬷眼尖,上去一把扯过年辛嫂,“辛嫂子,你自己给说说,我家姨娘有没有无中生有?”
年辛嫂怯怯的望了一眼年初一,这神情年老三自是看在眼里。
那边刘蔓娘不由得笑了起来,“辛嫂子,这个家还是老爷做主的,你不用看着大小姐,她还小,有些事她还真不一定能应付得来。”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就比如你在进年家之后,所勾的那笔糊涂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