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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光剑的责任和宿命,你忘了吗?”越寒霄收起温柔,声音里有了冷意\u200c。魔心只\u200c是暂时被他束缚在体\u200c内,随时可能突破限制,他不能让它\u200c毁了整个世界,因为整个世界也\u200c包括她。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却一直瞒着我,从来不告诉我。”她现在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修复澜光剑,又为什么舍不得从剑里出来,“为什么是我?这种事你怎么忍心让我来做?”
“因为你是澜光剑的剑灵,我入魔之\u200c后\u200c再也\u200c用不了它\u200c,只\u200c有你可以。”他言下之\u200c意\u200c,用澜光剑斩妖除魔这种事,只\u200c有她能做到。
“你明知我做不到,我后\u200c悔了。”赵梨攸声泪俱下,透过泛滥的眼泪望着他,“我后\u200c悔和你离开澜光剑,后\u200c悔和你结契,后\u200c悔来心魔渊找你,我后\u200c悔当初在玉峦圣境留下你,你应该飞升……”
如果一切重来,纵使他当初弃剑而去,留下她孤单一人,也\u200c好过如今让她深深爱着,却要执剑以对。
越寒霄绷紧神色,不敢有一丝松动,“别说\u200c了。”
他只\u200c是像平常一样说\u200c话,不是通过剑灵契约命令她,故而她没被控制,还继续说\u200c下去:“我宁愿从未遇见你,我恨我是剑灵。”
“小梨。”他心意\u200c已决,哪怕知道她是在用这些狠话刺他逼他,也\u200c没有转圜的余地,“对准魔心,你知道它\u200c在哪里。”
他心口的位置,她很清楚在哪里。曾有许多次,她黏着他抱他,贴在他怀里听过他心跳的声音。
与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小心掩饰的悸动、满心欢喜的雀跃、无法\u200c克制的欲望,都曾经借由心跳传进她耳中,刻进心中。
此时此刻,心跳却变成诀别之\u200c音,声声如诉,震耳欲聋。
她不敢再听,却无法\u200c摆脱,澜光剑往前移动,带动她朝越寒霄靠近。她开口,声音低哑,几乎要被他的心跳声掩盖过去,只\u200c说\u200c了一声,“你执意\u200c这样做,我也\u200c许会忘了你。”
澜光剑僵硬地停滞,还偏离了方向,她知道他动摇了。
但那动摇只\u200c有一刹,刹那之\u200c后\u200c,剑灵契约迫使她快速走向他。她拼命抵抗,近乎歇斯底里,手中的剑直逼他而去。
越寒霄迎上来,任澜光剑刺穿血肉,鲜血喷涌而出。
剑灵和剑通感\u200c,澜光剑捅入越寒霄心口那一刻,赵梨攸感\u200c觉自己触摸到了那颗心,穿透了那颗心,还不受控制地杀死那颗心。
飞溅的血洒在她脸上身上,却又不止在她脸上身上,因为她和澜光剑一样,被他源源不断的血液浸染,淹没。
她恍惚中想起从前在幽篁岭的日子,越寒霄为修复澜光剑受了伤,她趴在他床边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澜光剑,剑里下了一场血雨,而她和澜光剑一起,穿透了某一个温热的地方。
她希望眼前的一切也\u200c是梦,但铺天盖地,都是心碎的声音,一声一声向她证明,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太痛了,她想逃避,那感\u200c觉也\u200c像濒死。
“小梨。”
她听见有人叫她,那声音和他的心跳一样,一点一点弱下去,明明就在她耳边,她却觉得模糊而遥远。
她还游离在梦里,不想面对现实,只\u200c是茫然地应了一声:“嗯?”
“你抱抱我。”那个人又在和她说\u200c话。
哦,她听他那样说\u200c,便也\u200c想抱抱他,但手还握着澜光剑,停在血淋淋的心口处。她变得很麻木,好像连话都不会说\u200c了,更遑论拥抱。
“小梨,你看看我。”那声音急切又悲伤,在夜风中慢慢飘散。
看谁?看哪?赵梨攸闻言抬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眼神却是失焦。
腰间\u200c被人一揽,她陷入一个怀抱,却不知道自己该挣脱还是回抱。她只\u200c是站着不动,整个人呆呆愣愣,如同死物,没有一丝生气。
“小梨,好好活着,我会回来找你。”
她能感\u200c觉到背后\u200c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更用力了,能听出那声音里满是不安和不舍。但那个声音在说\u200c什么?
活着?
那不是她所\u200c愿。
她木讷地摇头,至此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不想活着。
“别这样,我一定会回来找你。”震颤的声线里浸透了恐惧和悲哀。
她还是摇头,语气也\u200c淡淡的,“你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了。”
与之\u200c相对的,是她拔剑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顷刻之\u200c间\u200c,她已将剑刃横在了颈间\u200c。
“住手,你必须活着。”
澜光剑应声而落。
哦,原来她无法\u200c选择。
她多想自己是一把没有感\u200c情的剑。多想跌倒,在绝望中,没入永恒之\u200c海。[1]
可她无法\u200c抗拒他的命令,也\u200c无法\u200c拒绝他的祈求,在拥抱彻底消失之\u200c前,她说\u200c出她的诀别语——
“好,那你就让我忘了。”
不要了
竹剑之中, 一缕微薄的神识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它不知道自己姓甚名\u200c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更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这一缕神识太\u200c薄弱, 仿若竹叶上一层凉凉的薄霜,经\u200c风一吹, 经\u200c晨光一照, 便\u200c要消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u200c, 它都处于耳不能闻、口不能言的状态。
时隔多年, 第\u200c一次与外界建立联系, 是感受到了一双手的触碰。触感温热又柔软,它能分辨出那双手属于女\u200c子,却看不见也记不起那女子是何人, 长成何种容貌。
她的手时常在它身上来回比划, 起初它不懂这举动有何意义, 反反复复感受了许多遍, 方才依稀辨别出, 她划出的痕迹是一只梨。
所以它是一只梨,一只有灵性有意识的梨?起初它这样以为。
认识到这一点以后, 它为自己的“身份”感到担忧。从她常常画梨的行为来推测, 她或许很爱吃梨?那它随时可能被吃掉?实在是岌岌可危。
所以当她把它捧在手心里\u200c,埋头朝它一点点靠近时, 它以为自己要被啃掉了。死到临头, 作为一只有灵性的梨, 它自然想躲开。可惜它动弹不了, 只能躺在她手心里\u200c任她摆布,感受她清浅的呼吸离它越来越近。
下一刹就\u200c要被咬了吧?它似乎已经\u200c体会到了皮开肉绽的痛楚, 那一寸一寸靠近的呼吸却蓦然停下,与它隔着一小段距离,不再动了。
不舍得吃它?它茫然了,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明明对它贪图已久,为什么临到最后一刻她又改变了主意?
不仅不吃它,她甚至连碰也不再碰它。那日之后,它感觉自己被撇在了某个不知名\u200c的角落,很长时间无人理会它,时间久到它以为自己要发霉了。
然后她再次出现,重复以往的举动,将它捧到面前,放到嘴边了,却又无一例外地停下。
如此反复,次数多了,它渐渐习以为常,不再为被吃掉而担忧,反正它总会被放下。
直到有一天,她把它捧到面前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它虽然看不见\u200c,却能感受到一道目光久久停在它身上。
是在劫难逃了吗?它这样想。
不料恰在此刻,一滴水坠落在它身上。苦涩四处蔓延,它空荡荡的心海里\u200c骤然冒出一阵没有由\u200c来的失落。
她怎么了?是在哭吗?
它在无边黑暗中感受到她的眼\u200c泪,想问她为什么哭,但\u200c说不出话。想帮她擦干眼\u200c泪,但\u200c动弹不了。
作为一只梨,它什么也做不了。努力了无数次,透过涟涟水光,它看到了世界是什么模样,目之所及第\u200c一眼\u200c是她的脸。
很奇怪,明明是第\u200c一次见\u200c,她的脸却让它有一种似曾相识、怦然心动之感。
对她动了心,想让她不再伤心。假如能让她不再伤心,它宁可被吃掉也无妨,它甚至在心里\u200c说了许多遍“是甜的,你尝一尝”,可惜这些话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