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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幕将尽时,赵梨攸远远望见一座巍峨的仙山。山中云雾缭绕,烟霞蔼蔼,苍松翠竹高耸入云,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又有瀑布飞流直下,灵泉恣意奔流。
越寒霄收了剑,寻了一条小道,边走边说:“这是灵岩山,是凌霄宗所在之地。”
赵梨攸脚步一顿,抓住他的袖口,惊讶地问:“我们来凌霄宗干嘛?你不怕被发现?凌霄宗一直在找你。”
越寒霄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无妨,我对灵岩山很熟悉,这条路不会有人来。”
她举目环视一周,虽然没见到凌霄宗弟子,也没见到灵兽灵禽,但心中仍然忐忑不安,想不出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冒险。
“传说中灵岩山是一颗星星变成的[1]。青天之中一颗星星坠落此地,幻化出丹崖翠壑,长出神木灵植。后来凌霄宗在灵岩山开宗立派,经过数千年发展,才变成第一大剑修门派。”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越寒霄娓娓谈及宗门过往。
“主人是不是很舍不得这里?”赵梨攸想起卢聿之说的,檀栾剑尊受魔气侵害后,为了不损害凌霄宗的名声,主动和宗门断绝了关系,独自在幽篁岭隐居避世。但凌霄宗似乎并不体谅他的苦心,只将他视为天大的祸害,一直想找到他斩草除根。
“没有舍不舍得一说。我对凌霄宗并不很留恋,更多的是责任。”他语气淡淡的,坚定之中夹杂着一丝惆怅,“我于凌霄宗,于这人世,不过是一个过客。缘起而来,缘散而去,舍不得也没有用。”
赵梨攸不禁皱眉,还没有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又听他感叹:“恋杀青山不去,青山未必留人[2]。所以不必强求。”
夕阳已彻底褪去,月光透过林木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上,仿佛将他浸染同化,变作人间的月亮。
凡尘俗世,不该是月亮的栖身之所。一如勾心斗角的宗门,也不该是剑尊的心之所系。
赵梨攸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有朝一日,他完成了所有责任,会放下一切选择离开。不是离开灵岩山去幽篁岭,而是离开纷纷扰扰的人世,成仙或者成魔,再也不回来。
她晃了晃胳膊,从他手心里抽出自己纤细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这是第一次,她不是舍不得澜光剑,而是舍不得他。
越寒霄只当是她亲近自己亲近惯了,她主动抱他都不知道抱过多少次了,这会儿忽然牵他的手,应当只是她一时兴起。他自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没回头看她,只是轻言细语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累了。”她自己也没注意,平时为了澜光剑去接近他的时候,开口闭口都是“我舍不得你”,偏偏到了这种时候,她却说不出“舍不得”这种话了,而是找了个无关痛痒的理由。
“很快就到了。”
“我走不动了,你可以抱我过去吗?”
“不可以,自己走。”越寒霄觉得自己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果然她不会满足于牵手,她就是想要抱他,而且还想要他主动。
他不想答应她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但他猜想她不会轻易放弃,一定还会找各种理由让他同意。
没想到这次却猜错了,她只是应了一声“哦”,没再多说什么。她隐隐约约意识到,月亮就是月亮,自古以来都高高在上,不会,也不该被她勉强。
既然她不提,他也不好再问。两人手牵手沉默地往前走,最后在一面三丈高的石壁前停下。
越寒霄抬起左手贴在石壁上,掌心发出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石壁被那光晕瓦解,与它融为一体,变作一扇透明的流动的墙。
他带她穿墙而入,走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赵梨攸回头一看,方才穿过的石壁已经闭合,所有光晕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哪?”这封闭而昏暗的空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万魔窟,恐惧油然而生,本能地想要离开。
“别怕,这是凌霄宗的剑冢。”越寒霄略施法术照亮了眼前一小段路,牵着她继续往里走,到了剑冢深处,放手对她说,“去挑挑你喜欢的剑吧。”
赵梨攸这才明白,他千里迢迢带她来灵岩山,又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凌霄宗,原来是想送她一把剑。
她的确很想要一把剑,但那把剑就在他身上,不在这黑魆魆的剑冢之中。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好拂了他的意,于是装模作样地挑起剑来。
越寒霄跟在她身边,用一小片光晕照亮近处的剑,耐心地解释每一把剑的来历,剑的名字、材质、功能,每一个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赵梨攸难免惊讶。
“这曾经是我最常来的地方。”只是在仙魔大战中失去澜光剑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赵梨攸一连看了好几十把剑,听了好多介绍,却迟迟没有挑中心仪的剑。凌霄宗剑冢之中宝剑无数,但在她心里,无一能比得上澜光。
越寒霄问她:“怎么选不出来,没有喜欢的吗?”
“其实,我不是很需要新的剑,你帮我削的那把竹剑,就挺好的。”除了澜光剑,对她而言,这里的任何一把剑都和竹剑没有区别。
“真的吗?”他停下脚步,垂眸看她的脸。
赵梨攸努力说服他:“真的。”
“好,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冷了,手心里的光晕也没了,剑冢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让她惴惴不安,偏偏这个时候,他退后一步不再牵她的手。
她刚想问他知道什么了,便听见他冷冷地说:“所以,你只喜欢你朋友的剑,对吗?”
非分之想
朋友的剑?
赵梨攸回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鸣溪。她的确夸过雍游的剑好看,但那很大程度是出于羡慕,并不是真的想要一把剑。
剑冢中漆黑一片,气氛也阴沉沉的。置身其中,她好像回到了万魔窟,好像回到了没完没了的噩梦,恐惧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没她的头顶。她试着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像溺水之人需要一段浮木,她朝越寒霄原先站的位置伸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试了好几次,连一小块衣角也没有碰到,无一不是落空。
她忽然明白,月亮并不会依照她的心意随时随地发光,在她最需要被照耀的时候,月亮也可能会隐藏。
眉心隐隐作痛,很快变成刺痛,疼痛蔓延,脑袋昏昏沉沉。她知道他就在剑冢之中某个地方,只是不说话也不理她,但她实在难受,也没有力气解释,只好忍痛问他:“我们可以走了吗?”
还没听到他回答,山洞入口处忽然传来聒噪的交谈声。
“硬闯剑冢,你是不是找死啊?”
“这不是没死嘛?以前檀栾剑尊还企鹅裙以污二儿期无耳把以正理本文在灵岩山时,凌霄宗弟子没得到他允许便进不了剑冢。现在他不在了,洞口这个结界越来越弱,不过是形同虚设,你当它还能拦得住几个人?”
“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这么怕死就感觉滚出去,废话恁多!”
那战战兢兢的弟子没再说话,也没有离开,跟着同门一起进了剑冢。两种脚步声从洞口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随着脚步声一起靠近的,还有一道光亮,在石壁上不停移动,逐渐逼近剑冢中心。
赵梨攸心想,这下完了,他还说剑冢中不会有人来,现在不就困在这里等着被发现吗?
正焦头烂额之际,她手腕被人一拽,一眨眼的功夫,被他拉进了剑冢西南侧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此地被一面石壁遮挡,与剑冢中心区域隔开,外面的人若不细看,倒也不会注意到它。
赵梨攸原想趁这个机会抓住他的手臂,但刚一躲进暗角,他立刻松开了她的手。那举动再明显不过,就是在说“别碰我”。她知趣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背靠着冷冰冰的石壁小心翼翼躲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