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和善补充,坏人我来做。
语气平淡,言辞间却是生杀予夺。
蔺泊舟御臣向来外慈内毒。
孟欢转眸,看着满地伏跪的人群。
护卫军在前开路,他被蔺泊舟牵着,温热有力的指节紧扣,往前走。
满地都是尸体,蔺泊舟干净鞋履踏过地面血涸时,一只流血的手猛地抓住的脚踝。
对方死死攥紧,声音嘶哑:蔺泊舟!蔺泊舟!
反贼反贼,你狼子野心,违背祖宗,图谋天子,你不得好死
双目狰狞,满脸鲜血,像地狱的恶鬼用最恶毒最狠绝的话诅咒他。
是吗?
蔺泊舟垂眼,抬腿。
毫不在意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干脆利落。干净的袍子拂过尸体往前,蔺泊舟视线被天光映照得淡漠,心平气和地丢下一句话。
如果重振大宗要不得好死,那我就,不得好死。
文渊阁。
此时的内阁已被护卫军重重围住,任何人不得出,门口杀了几个试图闯出阁门的太监,血流了一地,值房太监脊背僵硬,大气也不敢出。
蔺泊舟牵着孟欢轻轻推开门。
嗯?
目睹内阁中的场景,蔺泊舟似是有些意外,抬了抬眉梢。
内阁平时只有皇帝、阁臣和司礼监太监能进入,议事场所绝对的庄严肃穆。可此时的内阁,一群小太监和宫女环绕着宣和帝哭声震天,旁边的阁臣杀了几个,尸体也没拖出去,只剩下个毫无对策的陈却跪着,脸色铁青如死。
陛下勿忧,陛下勿忧,御林军一定能坚持住的陛下!
陛下!喝口茶水吧!
陛下不要烦心,蔺泊舟背弃天道,现在说不定已经让雷给劈死了!
说这话的贴身太监一转头便看见了蔺泊舟,顿时瞳孔缩紧,那光风霁月绮丽鲜艳的衣袍,在他眼中仿若恶鬼,将门扉处晴朗的阳光都渲染得压抑漆黑。
手中端的茶水哗啦!跌落在地。
陛下!
太监僵硬的眼珠转动,中王反,反贼,杀进来了!
谁是反贼?
蔺泊舟单手拄着长刀,踢开脚边的尸体,一手牵着孟欢,似笑非笑,本王此次进宫,特来为陛下保驾,谁是反贼?
宣和帝面色惨白,他躲在宫女背后,一双呆楞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完全被吓坏了。
蔺泊舟举起剑,缓缓地指过内阁中的每一个人。
指向内阁首辅陈却,他道:反贼。
指向司礼监太监:反贼。
指向他身前的太监。
反贼。
最后。
他银亮的刀剑指向了宣和帝,不偏不倚。
阳光照在了蔺泊舟的脸,他整个人站在光芒中,微微眯起眼,唇瓣相碰,一字一顿轻声道:反贼。
陛下,才是反贼。
宣和帝眼睛睁大:什,什么?
大宗开国,太祖兴起于垄亩之间,因不堪战争侵扰而从军。太祖君临天下时,杀尽朝廷贪官污吏,均田制,恤百姓,强调勤政,以此训诫传至世祖,要后代君王世世遵守。江山是太祖打下来的,陛下继承太祖江山,言行却与之南辕北辙,这难道不是反吗?
宣和帝面色惨白,唇瓣微微蠕动。
他看着蔺泊舟,不知道怎么反驳。
直到蔺泊舟突然造反事发,军队直逼皇城的消息,他还在养心殿因心情不快而下棋。
骤然收到宿卫的消息,宣和帝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只想过蔺泊舟贪恋摄政,想重返朝廷翻云覆雨,争夺他的权力,可他从没想过蔺泊舟会造反,会想把他撵下这个皇位。
他急匆匆来到内阁,召集阁臣,要他们尽快把蔺泊舟驱赶出去,没想到阁臣毫无办法,五军都督和兵部尚书的文书被堵在宫门出不去,他眼睁睁的,看着蔺泊舟的军队竟然将文渊阁围了起来。
建国一百五十年,大宗的皇宫,竟然被蔺泊舟的军队踏进来了。
宣和帝从懂事起就是皇帝,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皇位可以坐不稳。
陛下不认真读书,此时连如何驳倒我都不知道了。
蔺泊舟抬起下颌,他虽站得低一些,可目光似乎比宣和帝高了许多。
宣和帝怔怔道:皇兄。
冷汗沿着他的脸滴落下来,恐惧中他只想求饶:朕知道错了,朕一定改。
陛下不知道错,蔺泊舟道,经历了这么多事,陛下要是愿意去想,早就该想明白。
蔺泊舟持着长刀往前,鞋履踩在地毯,留下一个一个血印。
他朝宣和帝的龙椅走过去:只可惜,陛下的心从来不在治国上。
你,你想干什么?!
宣和帝瞳孔紧缩,身子往后躲,猛地将一个宫女拽到身前挡着,好像这样就能免于一死:蔺泊舟,你不能弑君!
宫女瞪大眼睛看着蔺泊舟,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泪流满面,眼底是深深的恐惧: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孟欢看着,唇瓣微微启开。
他没想到宣和帝怎么搞得自己这么没有尊严。
蔺泊舟侧头看了一眼孟欢,明白他的感受,将刀尖不紧不慢轻叩着砖面,发出清脆的响动。
此时,方才咒骂蔺泊舟的太监猛地从靴子取出一把短刀,朝着蔺泊舟刺了过去
反贼受死!!!
咔嚓,他手腕被紧紧抓住。
蔺泊舟握住他的手腕,指骨瘦削,手背青筋浮出,此时被利刃划破皮肉,流出的殷红血珠滴落到了地毯。
蔺泊舟半抬起眼皮,看向这位怒视他的太监。
和宣和帝一样大的年纪,十四五岁,沾着血的脸略显稚气,目光虽然恐惧,但是坚定。
蔺泊舟手指往回,将他手扭折,对着宣和帝轻轻啧了一声:陛下真不适合当皇帝,连个小太监都比你果决。
他晃了晃手。
这时,站在蔺泊舟背后的孟欢才看到他手上的血,目光微怔,往前跑了好几步:夫君
蔺泊舟抬手,拦住他。
欢欢就站在那儿,别过来。
语气十分轻柔,跟与宣和帝说话截然不同。
孟欢有点儿紧张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蔺泊舟举起了长刀,猜到接下来应该是血腥暴力。
蔺泊舟刀尖将宣和帝身前的宫女和太监挑开,沾血的手揪住宣和帝领口的龙袍,迫使那双眼睛和自己直视:来,看着我。
漆黑阴沉的眼睛深不可测。
蔺陛下刚才说知道错了,错在哪里?
两双眼睛直勾勾,长刀几乎抵着宣和帝的腰腹,冰冷锐利的触感,让宣和帝惶恐到脊背发凉,被迫在他的询问下思索:错错在皇兄,朕错了!朕以后一定做个好皇帝,一定当个为民请命的皇帝!像太祖说的那样,均田制,勤政,节俭,爱民,体恤民财,为老百姓
宣和帝眼珠拼命转动,似在用力思考。
没说对还是不对。
蔺泊舟盯着他,轻声道:陛下再想想。
再想想,再想想宣和帝深呼吸了一下,他感觉到长刀距离自己的腰腹更近了。
一直以来,蔺泊舟只在他眼前拿笔,很少在他面前持刀,他从来没想过蔺泊舟力气这么大,这么沉重,这么富有威圧感,碾压他在反手之间。
宣和帝大口喘着气,猛地,他眼睛发亮:朕想到了,朕想到了!一定没错!皇兄最不喜欢朕下棋,那从今以后朕再也不下棋了!把棋宫都烧了!棋待诏都杀了!绝对不会
话音未落。
蔺泊舟喉头猛地滚了一下,神色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