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欢启了启唇。
这他没法拒绝呀。
只好点头:那你过来叭,说了不许进,你进来我就生气了。
蔺泊舟声音含笑:好。
他走到了回廊深处,和孟欢一堵花墙之隔的地方。傍晚,绿意盎然,竹篱上缀着一些紫色的小花,花瓣纷飞。
虽然他没进篱墙,孟欢也能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起伏的呼吸,和奔忙了一整天时的疲惫。
凉水落到肩膀,身旁有人时,那种大白天在院子里洗澡的背德感就更强了,孟欢耳朵发红,轻声问:夫君今天干什么去了?
去团军练兵场看了看,还有附近的军营,清点了人数,卫所军果然十室九空,点不出什么兵了,大概率要重新编军操练,再发榜征兵。蔺泊舟淡淡地说完,语气一转,问他,欢欢呢?
孟欢这就兴奋了,满脸速速夸我:我今天骑马去山上画了地图,下午帮着李副郎看城防地图,我还学会怎么画舆图了
说得太过兴奋,帕子碰到肩膀晒伤的皮肤,孟欢喉头不觉滚出一声压抑着的痛呼:
嘶
第81章
隔着篱笆的疏格, 橙光透过。
照在他晒成深红的肩膀,起了破皮,少年的骨骼本就瘦弱, 现在更沾染了受过摧折的情景。
蔺泊舟眼底的光暗了下来。这伤口他太熟悉了,行军的一路许多将士被烈日晒伤,肩颈都有这样的红痕,护理不好会溃烂。他没想到会出现在孟欢的肩头。
可孟欢的语气完全不在意,只惦记着自己做出的事情, 还沾沾自喜等着挨夸。
蔺泊舟闭了闭眼,目光落在他肩头,语气没加重:疼吗?
孟欢说:一点点。
说完意识到蔺泊舟的担忧,安慰他,夫君不用在意,只是晒伤,很快就好了。
蔺泊舟长指抵在袖口轻轻蜷了一下, 他是操劳的性格,对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好像要耗尽心血。可责备的话却说不出口,他笑了笑:欢欢也知道为夫会在意。
声音低,带点哑意。
没有责问,可话里的意思却被责问重多了。
孟欢知道他心疼,眨了下眼,认真说:你在外面骑马到处跑不也风刮日晒的吗?我看你忙碌,想着能做事也做点儿,可以帮大家减轻负担。
竹篱内的少年头发潮湿,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他,声明:我还挺有用的。
蔺泊舟很低地再笑了声。
像是看见孩子长大了:嗯,欢欢最有用。
孟欢挺不好意思:嘿嘿嘿。
他笑, 蔺泊舟弯了弯唇,跟着笑了,手伸过竹篱揉揉他头发:等洗完了澡,为夫给你擦药。
孟欢点头:嗯!
他拧起了潮湿的帕子往身上沾水,身旁蔺泊舟微沉的目光落下,沿着他的肩头往下一路查看,不过当孟欢意识他目光过分抬头时,蔺泊舟立刻无害微笑,收敛起了他那肉食动物的獠牙和利爪。
孟欢心说,好吧。
想骂他也没办法骂了,
洗好身子换上干净衣服,跟着他到了房间里。一只玉白药瓶,里面装着清凉滋润的膏药,蔺泊舟用指尖蘸着,往他的伤口处涂抹。
孟欢敞着腿,跟个大爷似的躺着,蔺泊舟则低垂着眉眼在他一旁,给他涂药和按摩,轻声细语说话。
孟欢没忍住:夫君。
嗯?蔺泊舟轻轻捏他的耳颈。
孟欢说:我感觉我好像在外面干了一天活回家的汉子,你就是我养的那个媳妇。
蔺泊舟勾唇,似笑非笑,配合地问:一家之主的感觉好吗?
很好。
他刚说完,下颌被轻轻捏了捏:嗯嗯,欢欢最厉害了。
他语气戏谑,不凶,听着像是很赞成他似的,有种绿茶讨好男人的感觉。
孟欢以为自己很能抵抗绿茶,才发现并不能,一下子被这句话撩的耳朵红了。
蔺泊舟的手在他眼前晃动着,他指骨修长,被晒黑了些,显得紧绷有力,莫名让孟欢回想起了什么。
他耳朵浮起热意,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抓住蔺泊舟的手舔了下干燥的唇,主动道:夫君,我们要不要
他刚想说什么,门口忽然大步走入一个铁甲哗然的军士,脚步匆匆,满头大汗。
坐在主帅的座位,孟欢看见外人来了,起身站到一旁,话也咽了回去。
报王爷!军情紧急!
顷刻之间,蔺泊舟收敛了刚才哄老婆那温和的眉眼,修长的手指将瓶塞拧紧,狭长的眼侧看去。
说。
辽东都司沦陷!朱里真的铁骑大军已向锦州逼近。军士是从战壕里爬出来的,鲜血打湿了他身上的布甲,浑身脏污,说话时喉头干渴,双目中充满恐惧。
对承平已久的大宗来说,朱里真这支野蛮的骑兵恍如来自地狱的恶鬼骑兵,势如破竹,残忍暴虐,铁蹄如风卷残云般踏平他们匆忙中组织的卫所军,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哭嚎遍野。
蔺泊舟指尖冰凉,低声说:坏了。
浑身发麻,脊背生出寒意。
孟欢问:怎么了?
蔺泊舟垂眼,声音保持平静,朱里真族除了马匹和弯刀,其他风物落后,粮草军资都靠抢,但占领辽东都司肯定要赚得盆满钵满了,现在,敌人越来越强,而我们越来越弱
孟欢唇瓣微动,能听明白,也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王爷放心!将士名叫周坎,他声音发抖,属下知道城破物资会被抢走,逃跑一路下令将粮食和军资全部烧毁,也让百姓们随军往南逃亡了。
他眼中含着泪光:但,他们的骑兵行进太快,沿途掩杀,杀了好多兵士和百姓
他的眸中,还倒映着那群野蛮骑兵奔腾的铁蹄,沾满血的弯刀像无情的镰刀,一茬又一茬地收割沿途百姓的血肉,鲜血飞溅的刀光剑影。
他们毫无留情,残忍制裁着中原文明。
声音发抖,复归于沉寂,几人都沉浸在这个消息中。
哐当一声,打破了安静。
蔺泊舟放下药瓶,眼神聚敛:走。
孟欢:去哪儿?
锦州。
蔺泊舟拿起桌面的长刀,看了他一眼,声音温和只温和了一瞬便紧绷:听话,你待在城关内修竣城防,别跟过来。
摸摸孟欢的脸:为夫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
孟欢没说出口。
他心口有什么东西沉着,被拥堵,喉头好多话卡着说不出来。他往前走,看着蔺泊舟身影匆匆,出院子后王府护卫也跟了上去,飒爽的赤金色袍服消失在围墙后。
锦州锦州
维持着脑子里的茫然,孟欢觉得自己没听到那个词,担心的一切还可能不是真的。
他忽然拔腿往随军院子里跑,跑得满头大汗,看见陈安时呼吸急促,白净的皮肤蒙着湿汗,潮湿的眼眸望着他:陈长史,王爷去干什么?
蔺泊舟不在城内时,都由陈安负责为他打理后方。他合上本子,温和说:王爷去锦州战场迎敌了,战事十万火急,不能耽搁,王爷刚才就走了。
恍若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