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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家人均安,顺颂时祺,勿以为念。
阿娘、阿兄、阿姊的乖乖阿筱敬上。”
“乖乖阿筱敬上……”
吴之璃双手捧着这一份信,念到最后一个字时,双膝猛地一软,跪倒在地,手抱着这一封信捂着心口,似有千万斤重的悲疚砸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晚她问自己希不希望她记起来的时候,自己竟用沉默来表达她的不希望。阿筱那样懂事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沉默里的答案呢?
吴之璃自诩心思细腻,却未曾察觉过最亲近人眼底的求死之意,何等令人心寒,令人悲凉。与她朝夕相处,却若眼盲耳聋,从未知晓她陷入了怎样无法自救的泥淖之中。等她被世间苦痛掩埋,才后知后觉,可为时已晚。
阿筱,阿筱,阿筱……
阿姊,阿姊,阿姊……
阿筱唤她“阿姊”时,从来都是笑着的,就算哭着唤她,也是带着欢喜的。
她拭去眼角的泪,将这一封信原原本本地放回到阿筱的旧书藤箧里,压在最底层,用一本《太平广记神卷》压住信的一角,装作从未翻动过。
拿起书时,她偶然发现《太平广记神卷》扉页一角用淡墨签了一个小小的“泠”字,无奈摇了摇头,合起书页。
临江边上。
吴之筱正坐在江边一竹木榻上,一手搭在矮桌上,一手持着钓鱼竿。她松松挽起的长发被风吹得肆意张扬,卷起落在她肩头,再卷起落到她脸上,又卷起落到她唇间,反反复复也没个定数,最后被她用绣帕系着,总算是老实下来了。
与她同钓一江鱼的,是赵泠。
今日的春风有点喧嚣,差点要把吴之筱的心给吹歪了,歪到满脑子痴心妄想。妄想着将正在钓鱼的赵泠狠狠扑倒在地,然后对他为所欲为,比如说抢走他钓的鱼,夺走他手里的鱼竿,踢翻他的鱼饵。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就死死地盯在他身上了,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自己扑倒他之后,大胜得归的画面。
“阿筱!”
有人唤她,她回头,见是阿姊,粲然一笑,道:“阿姊,你怎么来了?”
阿姊身披一件绣花披风,戴着一顶幕篱,水色罗纱垂下,风拂过掀起一角,窥见女子粉颜,煞是好看。
身若扶柳,缓缓迈步,往她钓鱼的临江岸边走去,还问她:“你做什么呢?”
“钓鱼呀!”她笑着回道。
阿姊走至她跟前,隔着罗纱低头看向她,眼眸深深,用纤弱柔和的眼神望她许久,才笑道:“那我们今晚吃鱼。”
“我的鱼饵都快被吃完了。”吴之筱提起自己的钓鱼竿,露出光秃秃的鱼钩来,说道:“可我却一只鱼都没钓上来,全被赵子寒给钓去了!”
“没事,钓不来鱼,我们今晚就吃河虾。”
阿姊半蹲下来,动作轻柔地解下她发髻上胡乱扎起的绣帕,还微微低头,卸下自己的一枚发簪,用那发簪替她重新绾好长发。然后转身看向她身侧的赵泠,福了福身子,道:“赵知州。”
赵泠起身拱手作揖,道:“吴二娘子。”
阿姊往赵泠跟前走了两步,轻轻一笑,柔声道:“我们阿筱平日里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赵泠道:“没有。”
“我是知道她的,闹腾惯了,言行无忌,容易冒犯到人却不自知。”阿姊又深深福了福身子,道:“日后还请赵知州对我们阿筱多多关照,她若有错处,还请赵知州多包涵。”
赵泠拱手道:“不敢。”
一旁的吴之筱不知阿姊唱的是哪出戏,愣怔住了,扭过脸看向赵泠,又看向阿姊,杏眸一眨一眨的,眼睫轻颤,问道:“阿姊,你吃错药了,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呀?”
阿姊对赵泠的态度向来都是客气客气再客气的,恨不得吴之筱离赵泠百里远,像今日这样劳烦他多多关照吴之筱的话,往日的阿姊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只吹了一点风,阿姊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她气弱无力地轻声道:“阿筱,我先回去了,府里还炖着汤呢,我怕下人不尽心,亲自炖的,你钓完鱼就早些回去,知道吗?”
“知道了。”
吴之筱是看着阿姊上了马车走的。
阿姊走后,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钓鱼时心神不宁的,连自己的鱼线缠着了赵泠的鱼钩她都没察觉,手支着额在江边发愣。
后来赵泠说:“回去看看吧。”
吴之筱抬眼望向他,道:“你跟我回去。”
带着一点点威胁的霸道口吻,他若敢拒绝,她就能大声哭给他看,真真是一只故作凶神恶煞,却只会冲他嚷嚷的小猫。
“我可以跟你回去。”赵泠点头答应道。
吴之筱自己都未曾察觉,她每一次的不安,惶悸,耽恐,甚至是每一次的死念,都会因他的只言片语而缓缓平息,安安然舒一口气,让她得以喘口气继续走下去。
他是上天抛下的美味诱饵,诱她贪恋这不堪的人世间。
每一次,上天都得逞了。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赵泠接着说道。
吴之筱一面收拾渔具,一面问他:“什么事?”
“把你忘记的事,都记起来。”
赵泠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与她说道。
这件事宛如他的执念。
昨天她的猫不见了,请他帮忙找一找,他就以这件事为条件。前些日子顺手向他借三文零钱,仅仅三文钱,他都要以这件事为条件。还有刚才钓鱼时从他木盒里拿点鱼饵,他居然也要拿这件事为条件……
“你可不可以换个条件,比如说……”
吴之筱在他面前倏地站起身来,脚下往前迈了两步,脚尖扎扎实实地压在他崭新的乌皮六合靴上,整个人近乎是贴到他身上的,薄唇上扬,在他耳边低声道:“以身相许。”
赵泠低眼望着怀中的人,眼眸温柔似水,手照例是要虚虚地护在她身后的,省得到时候她摔了又要吹鼻子瞪眼,气呼呼地怪他。
她仰起的脸白皙可爱,她的眼眸狡黠清亮,她的前额的碎发俏皮雀跃,她扬起的嘴角清甜醉人。每次她贴近时,赵泠都觉得她的所有美好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对她的占有欲因她一次一次贴近而一点一点变得强烈。
是她在纵容他的占有欲。
心中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欲望会在什么时候决堤,他无法预料,只知道她再靠近一点点,就会被他淹没,着实危险得很。
吴之筱,你要小心些。
对于她提出的条件,赵泠只轻轻一哂,想都没想,道:“不需要。”
不!需!要!
用的还是这样轻飘飘夹带着调侃的语气,眼神还这么漫不经心!
虽然吴之筱说出这句话时没有认真,也从未真的想过要以身相许,但她还是因赵泠这个回答而气到七窍生烟,眼底猩红,嗔怒地瞪着他。
趁他不注意,她猛地踮起脚尖,吧唧一口,往他唇上碰去——上次用的是手,这次用的是唇。
头可断血可流本官可遇不可求,你丫的居然说什么不需要,不需……唔……
人算不如天算,刚才吴之筱还妄想着把他扑倒在地对他为所欲为,没想到啊……她的妄想居然实现了!
早知道今日有这运气,她刚才就该妄想得道成仙的。
失策失策。
第46章 46 .你想死吗?
赵泠的欲望只怕是要决堤了。
就因为一个蜻蜓点水,连碰都没碰到,根本算不上吻的吻——她的吻和她一样着急,不等触及便已离开。
他虚护于她后腰的手臂似觉得她的这个吻过于敷衍,很不满意地骤然收紧,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按入怀中,势必要将她的唇送到赵泠面前,任由他如何的撷取,她也没法逃开。
然赵泠却因吴之筱一个小小的,丝毫不具威胁的挣扎而松了手。
就在他松手的一瞬,踩着他的靴踮起脚尖的吴之筱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就把他给扑倒在地——这不符合逻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