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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千户领命,叫了两个人过\u200c来,正吩咐着,忽然有人叫道:“快看。”
方维抬眼望去,从河流上\u200c游漂过\u200c来一堆茅草木板,也有浮在水面上\u200c的牛羊猪狗等家畜。蒋千户小声道:“方公\u200c公\u200c,里头有人,要不\u200c要捞起来看看。”
他眼睛紧盯着河里浮浮沉沉的尸体\u200c,大概有几十\u200c上\u200c百具,衣服都已经被冲掉了,看不\u200c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也看不\u200c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是白花花的一片肉,在水里打着旋儿。
方维脑子里轰的一声,腿脚发麻,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喃喃道:“不\u200c会,不\u200c会。”
蒋千户叹了口气,又道:“方公\u200c公\u200c,桥断了。北沙河的水极深,淌水是过\u200c不\u200c去的。”
方维嗯了一声,蒋千户硬着头皮道:“要不\u200c在这周遭住一宿,再做打算。”
方维咬着嘴唇,在河边看了一会,神色漠然,忽然转头向着众人朗声道:“众位军士,在这里都听锦衣卫蒋千户指挥。”
蒋千户吃了一惊,连忙道:“大人,您这是……”
方维低声道:“这里就拜托给你了。你再安排些人,将这里的情形转报陆指挥和内阁,请他们加派人手\u200c过\u200c来清路,户部尽快放粮,太医院派大夫。你们这些军士,跟着我冒险玩命,我也不\u200c安心。你带他们现在这里安营扎寨等援手\u200c。我做先锋,若有不\u200c测,也无怨念。”
蒋千户听得云里雾里,等反应过\u200c来,连忙拉着他的曳撒下摆,叫道:“水太大了,又有暗流,大人,你别……”
方维毫不\u200c理会,扬起马鞭,向后狠狠抽了一下。马受了惊,一声长嘶,径自冲到了水中。河水湍急,顷刻间一人一马便被冲了几丈远出去。他整个人落在水里,顷刻间眼前昏黑一片。
冰冷刺骨的水迅速地淹没了他,一股泥土的味道进了他的口鼻。他屏住呼吸,手\u200c拼命地摸索着,腿脚下意识地乱蹬。脏水里面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勉强睁开眼睛分辨着,推开漂过\u200c来的浮木和杂物,终于伸手\u200c触到了长长的软软的,那是马匹的鬃毛。
马在泅渡,他使\u200c出了全身的力气,挂在缰绳上\u200c,慢慢向上\u200c借力攀爬。时间都被拉长了,只有他快跳出胸腔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响着。蒋千户提了一口气,带着人在岸边看着,尽皆目瞪口呆。
终于在快到对\u200c岸的时候,他趴到了马背上\u200c。马游上\u200c了岸边,又长嘶了一声,缓缓停住了。他深深地呼出几口气,吐了水,浑身脱力地伏着,抱紧了马的脖子,小声道:“好马儿,咱们快些走。”
一段不\u200c知名的山道被冲塌了一半。旁边的沟里静静地停了一辆翻倒的马车,被岩石、泥土和倒下来的树木掩住了。一只细瘦的手\u200c臂艰难地推开了车窗。雨打在卢玉贞手\u200c上\u200c,疼痛像碾子一样碾着她的全身,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却是模糊一片,她张了张嘴,叫道:“安顺,安……”却像是发不\u200c出声音。
第218章 逃亡
卢玉贞闭着眼睛回了一会神, 将\u200c四肢百骸的痛楚强行压住了,使了吃奶的力\u200c气,向上挣了一挣。手上仿佛也听使唤了, 她就用了劲向上顶, 车窗被推了个半开,再往外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再也动弹不得。
风夹着泥土味吹过\u200c来, 让她脑中也清醒了一些。她在手边摸索到了针包,里头的针刀她已经摸过\u200c成千上万遍了。她熟练地从中夹了一把最粗的小刀, 沿着车窗的缝隙, 一点一点撬起来。
她很是费了一番工夫, 终于将窗户又弄开了些。她就着缝隙,极缓慢地从里头爬了出来,倒在泥土里。雨还在向下浇,她翻了一下,看不见马车夫的影子。她擦了擦脸, 又\u200c趴在车窗上叫:“安顺!”
叫了好几声,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她惶急地伸手进去摸, 摸到一只胳膊, 还\u200c是温热的,心里一下子狂跳起来, 又\u200c往上触碰, 终于\u200c摸到了鼻子, 她伸出手去试鼻息, 微弱的暖意落在她手指上。
她一下子有了劲头,用指甲狠狠地掐在他人中上, 只听见杨安顺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就欢悦地叫道:“安顺,快醒一醒。”
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什么,只看到杨安顺的嘴唇煞白。他勉力\u200c动了动手脚,忽然惨叫了一声。
卢玉贞脸色就变了,扒着窗户向里看,看见车里被一块大石头给撞进来了,他的一条腿像是被压在了底下。
她的手颤抖起来,杨安顺却\u200c喘了两口气,问道:“卢大夫,你怎么样?”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急急地说道:“安顺,我没\u200c事,我这就救你出来。”
杨安顺摇了摇头,勉强说道:“卢大夫,你……你快走\u200c,我的腿怕是断了,动不了。这儿危险,万一再有水冲下来,你也得埋在这里。”
卢玉贞看着他,表情有些犹豫。杨安顺道:“赶紧走\u200c,再不走\u200c来不及了。”
她犹豫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u200c事,撑得住。等雨停了,你多叫几个人过\u200c来。”
她就嗯了一声,往外\u200c走\u200c了两步,回头望一望他。他就着光亮定睛看着她的背影,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她慢慢走\u200c远了,四下又\u200c是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整个人都要劈成两半的那种疼法。他发着抖,浑身卸了力\u200c气,眼泪终于\u200c无助地流下来,嘴里喃喃道:“娘……”。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别哭了。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吃了一惊,睁开眼睛,见卢玉贞在窗户外\u200c头站着,手里拎了一根粗树枝给他看,笑微微地道。“刚出去就找到一根趁手的,还\u200c挺快。”
他愕然地看着她:“你怎么回来了。”
她在外\u200c头拿着棍子比划了一下,“安顺,你是跟我出来的,我总得全须全尾地把你带出去。
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蹭着用胳膊擦了一下,小声道:“卢大夫,这是遭了难,跟你没\u200c关系。我的腿动不了,估计压着呢。石头你弄不动的。”
卢玉贞没\u200c理会,叫了一声:“你躲着些。”
杨安顺忽然明白她要干什么了,惶急地说道:“不是……我躲哪儿去啊。”
她叫道:“那就把眼睛闭上。”她退了一步,抡起棍子直直地劈下来,四五下就将\u200c车窗打得稀烂。那窗户本来是精细雕花的,并不结实,木屑一阵乱飞,溅在她脸上。
杨安顺闭着眼不敢吭声。等她砸完了,才从嘴里吐出点木屑,叹了口气:“打得好啊。”
她将\u200c树枝抵在地上,喘了几口气,问道:“能不能动?”
他摇头道:“还\u200c是不行。”
她伸手去摸他的腿,原来是石头将\u200c一半马车撞碎,一根极粗的木刺扎进了他的小腿里,险些将\u200c小腿刺穿了。她不敢再动,拿了把小刀,细细地来回切着那根木刺。
杨安顺咬着牙,汗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流:“卢大夫,你走\u200c吧,天要是黑了……”
她正\u200c色道:“你想支开我,也没\u200c那么容易。这里前不着村后\u200c不着店,得快些。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的腿截断了拖出来,保命要紧。”
他打了个寒颤,闭了嘴。刀子摩擦着木头,发出吱吱的声音,血一股一股地流在她手上,又\u200c热又\u200c黏。终于\u200c,她把木刺锯断了,将\u200c他的腿搬了出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传过\u200c来,他闷闷地叫了一声,卢玉贞摇头道:“我刚在外\u200c面望了望,这里地势洼,也没\u200c什么人家,只怕有山崩或是洪水。得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顿好了,我给你动刀子,将\u200c里头的木刺取了,你这条腿就没\u200c事,不然……”
他苦笑道:“残了就残了,也没\u200c什么。”
她也是累极了,弓着腰直喘气,忽然在他面前蹲下去:“你上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