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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若愚听了,忽然笑了,笑得整个身体都颤抖起\u200c来,等平复了,他淡淡地道,“姑娘,你斟酌着用吧,我都听你的。”
卢玉贞出了门,便叫人去请陆耀。不一会陆耀来了,见程若愚睁着眼,人已经是清醒的了,一时大喜过望,便道:“姑娘妙手,是我眼拙了。”
卢玉贞摇摇头道:“他不过是暂时清醒。”又把后续的事说了,将蟾酥指给他看,道:“陆大人,这\u200c人原是你们的犯人,还请你来示下。”
陆耀看了程若愚一眼,笑道:“昨晚我本就将他当死人看了,谁料还有这\u200c样的转折。”拱手道:“卢姑娘只管用药,他便是死了,由我一力承担便是。”又一叠声\u200c叫蒋百户来。
蒋百户进来,也是又惊又喜,陆耀道:“你在这\u200c里守着,卢姑娘要什么,你只管去弄。”
卢玉贞道:“需要些滚水,还有,他喝了这\u200c个,多半要吐,需要弄几个盆来。”又指着程若愚道,“拿一块长一点的布来罢,给他盖着些。”
蒋百户答应着便去了。陆耀又拱了拱手道,“卢姑娘请自便。”转身出去了。
程若愚低低地喘气,开口道:“姑娘,你过来。”
卢玉贞走了过去,程若愚便道:“谢谢姑娘了。”又道,“你不要怕,我就是死了,也不怪你的。”
卢玉贞点点头道:“晓得了。”见蒋百户带了两个人把东西弄了进来,就先扯开布抖了抖,给程若愚盖上了。
她打开瓷瓶,倒了一点点灰色粉末到碗里,想了一想,又倒了一些,用滚水化开了。待水凉了一会,便跟蒋百户说:“把他扶起\u200c来吧。”
蒋百户踱着步子过去,伸手把程若愚抄了起\u200c来。卢玉贞把药端了过去,看程若愚转过脸来就着她的手,很配合地喝完了,闭着眼睛躺了下去。
卢玉贞把几个盆子摆在地上,道:“你若是想吐,就翻身吐在这\u200c里罢,别吐在自己身上。”程若愚点点头。
卢玉贞把椅子搬过来,坐在他头顶旁边。又等了很久很久,程若愚的脸渐渐转白,转过身去,喷了一口黑色的粘液在盆子里。一时房间里腥臭之\u200c极,卢玉贞在旁看着,给他拍着背,待他吐尽了,又取了碗水来给他喝。
蒋百户不由得也干呕起\u200c来,嘴里叫道:“这\u200c是什么天煞的玩意儿,这\u200c个味道。”一边捂着鼻子过来收拾。过了一阵子,程若愚又吐了一回,这\u200c次吐出来的倒是灰色的。
如此反复了五六次,直到掌灯时分,吐出来的便是清水了。卢玉贞看他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身体上的红斑也渐渐退了,才放下心来,又要了些小米粥,喂给他。
程若愚喝完了,道:“卢姑娘。”
卢玉贞愣了下,笑道:“你耳力倒好。”
程若愚轻声\u200c地问道:“你主人到底是谁?”
卢玉贞道:“刚跟你说了,是观音菩萨。”
程若愚道:“莫哄我。”
卢玉贞摇摇头道:“不是哄你。”
程若愚便不再问,闭了眼睛,渐渐睡着了。
卢玉贞叫蒋百户去请了陆耀过来。陆耀去程若愚身前打量一番,回身对着卢玉贞躬身到地,道:“卢姑娘悬壶救人,有情有义\u200c。陆某感激不尽。”
卢玉贞回礼道:“陆大人不必多礼,只是我运气好些,误打误撞,把他救了。他腿骨想是已经折断了,倒是要找个跌打大夫给他治一治,不然一辈子就站不起\u200c来了。这\u200c个我可是不大会。”
陆耀点点头,又叫蒋百户:“去对面\u200c鸿宾楼叫个雅间,让他们把拿手菜都备上,由我做东,请卢姑娘吃饭。”蒋百户笑道:“这\u200c个自然。小的这\u200c就去让他们准备着。”
卢玉贞这\u200c才醒过神来,房里已经掌了灯。她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还要回家\u200c去。”
陆耀道:“你是怕你家\u200c大人找你吧,他该是还在西山伴驾。”见卢玉贞满脸恳求之\u200c色,又道:“这\u200c也不难,我这\u200c便差人到你家\u200c去,若他还在,便请过来一起\u200c。”
卢玉贞道:“我穿一身这\u200c个,又蓬头垢面\u200c的,浑身臭味,实在不堪,今晚便不吃了,改天我家\u200c大人若是在,请陆大人到家\u200c里去吃。”
陆耀见她说的也是实情,想着今晚确是不方便,点头道:“那我送你回去。”又吩咐备马车。
蒋百户恭恭敬敬地送了卢玉贞上车,道:“姑娘圣手。我们这\u200c些粗人,有眼不识荆山玉,拿着顽石一样看。”卢玉贞道:“只是运气好些,不敢这\u200c样说的。”
已是二更天气,路上行人稀少,陆耀前头骑马引路。马车到了地藏胡同口,陆耀下来接着。卢玉贞忙了一天一夜,脚步悬浮,一脚便踏空了,整个人往地上倒去。陆耀手疾眼快,一手拉住了。只听耳边有个少年的声\u200c音道:“玉贞姐姐!”
卢玉贞起\u200c身,见是方谨提着盏灯笼,欢喜道:“干爹回来发现\u200c你不在家\u200c,急得了不得,叫我在这\u200c里拦一辆马车,正要去北镇抚司找人呢,你可倒是来了。”
他便带他们往家\u200c里走,一边笑道:“干爹今天在西山还看见蒋大夫了,也没有说上话\u200c,原以为就没事了,结果\u200c回来发现\u200c门锁着,又进屋一看,你那屋被子是乱的,门也开着,想是出了门就没回来,立马着了大急,连话\u200c都说不利落了,便叫我先去找个马车来。我找了半天不见,心里正打鼓呢,你们就刚好来了。”
不一会到了门口,方谨便敲门。刚敲了一声\u200c,门便开了。方维穿一身青色便袍,提着盏灯笼,见他们回来了,又惊又喜,连忙请人到堂上坐了。
陆耀进了个屋,便对着方维躬身到地道:“蒙方公公出手相救,铭感五内。”又道:“卢姑娘行医济世,佩服佩服。”
方维看向卢玉贞,见她一身男子装束,浑身腥臭味道,满头满脸都是血迹灰尘,着急道:“你这\u200c是……”
卢玉贞退了一步,摇摇头道:“我没受伤,是别人的血。”又抬起\u200c头来,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道:“大人,我真的,不负你所托。”
方维见她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心中一阵柔软,便说不出话\u200c来。他愣了一下,便叫方谨,“去厨房烧些水。”
方谨答应着便去了。卢玉贞见陆耀有话\u200c要说,道:“我先去换个衣服。”行了礼退出去。
陆耀自去关了门,又上了门闩,方维请他坐了,着急问,“怎么回事?”
陆耀便把在胡同口见到卢玉贞被打,与陆夫人争执,玉贞自己到了北镇抚司,用针用药将程若愚救下来的事,原原本本跟方维讲了一遍。
方维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听完了好一阵不吭声\u200c,道:“我今日在西山见到蒋大夫,只以为事情了结了,万万没想到是这\u200c样。”
陆耀道:“卢姑娘勇气非凡,巾帼英雄,陆某平生\u200c仅见。”又道:“原准备了薄酒,卢姑娘一心赶着回来,便罢了,改天我专门设宴相聚一次,阖府同请,都是自己人。”
方维便应承了,陆耀笑道:“别的也还罢了,只有一样,我最佩服你。你家\u200c老大,当年连句汉话\u200c也不会说,老二当年是个小结巴,都是放人堆里没人要的,这\u200c才用了几年,现\u200c在说话\u200c办事都利落的很了。连在路上收个走投无路的丫头,竟也成了这\u200c般奇才。孔圣人说有教无类,你可真是来之\u200c不拒,诲人不倦了。”
方维听了,窘迫道:“那是我运气好,他们自己肯学\u200c,与我有什么相干。”
又聊了几句,陆耀起\u200c身告辞。方维听了卢玉贞这\u200c一天一夜的境遇,心中又是心酸又是欣慰,送完陆耀回来,便走到耳房门外,敲了敲窗户,轻轻叫了声\u200c:“玉贞。”
屋里没有人应,方维又看了看,见灯还是亮的,不知\u200c道出了什么事,一时情急,便推开门进屋,见屋内油灯的灯光一跳一跳的闪动,卢玉贞蜷缩在椅子里,竟是已经睡着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