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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魏瑾手上的杯子落在矮案上,清愣的脆响被管弦丝竹声覆住,周遭人都在看歌舞,唯有萧岚听得见,她取出绢帕侧身靠去给驸马擦拭衣袍撒上的酒水。
天灯与冷月相交辉映,落在欺霜赛雪的侧颜上化成粉润的光晕,长睫如扑棱的碟翼,嫣红的唇瓣流溢着姣好弧光,她脸上每一帧的情绪,魏瑾都瞧见了,是对叫一个叫魏瑾的人深深的怜惜,还有期待叫魏瑾的人也能有一日可破茧成蝶。
萧岚替他擦了一半不到,小手被他的大手紧紧握住,萧岚仰首看去,撞进深邃缱绻的桃花眸,眸底仿若住着另外一个人,真热忱地望着她,这种奇妙而诡异的感觉未持续多久,她看见驸马薄唇角上扬,好听而笃定的嗓音如混淆了月光入耳,“会的。”
萧誉和温庭禄以及荣国公邱赫把酒言欢。因着已定了婚期,邱怀玉便不再适合抛头露面了,什么寿宴、茶话会、亦或者是马球会都得少去。
提到了邱怀玉,萧誉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羞赧,与他少年储君已初具成形的肃严不甚相融,温霆禄瞧见了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不过转念又觉那个不孝女若选上了指不定也是灾难,一个身曹营心在汉的后妃能将整个家族毁灭!
“舅父,表兄的调任还要再等等。”趁着温庭禄做寿高兴,萧誉将从父皇那揣测的意旨传达,他令内监将厚礼献上,里头是共州的堪舆图,“母后已派了心腹大臣过去。”
大齐的边防兵马主要在共州、南州、凉州和岭州,其□□州和南州的地广最盛,前者是塞上风光,后者是鱼米之香。
前朝覆灭之际天下四分五裂,当时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唯有共州和南州的百姓姑且能称得上是安稳度日,却也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共州地广人稀,山多田少,因大量的难民涌入城池导致粮食紧缺,城内也渐渐分化瓦解分崩离析。而南州虽然良田耕地多,可因为越来越多的战火燎原而来,他们的兵马供给渐渐吃力,当地的军心越发不稳。
起初,温庭禄自告奋勇带兵攻打南州,渴望一举拿下再合并两地,就能解决温氏治理下共州的燃眉之急。可他遇上了劲敌,也就是先皇,他的战术诡局多端、甚至局中有局,令温庭禄且战且败。最后一次战败,共州城内的粮草已尽。为了活下去,便是萧誉已故的外祖父提出联姻,他期望温氏和萧氏能联手共度难关。
外祖父非常赏识先皇,看得出他是个干大事的人,起初也是想和先皇缔结良缘,可先皇却拒绝了。然则外祖父就选了父皇,他为了以表诚信,承诺若将来萧氏做了天下共主,上呈共州,甘愿臣服。
看着堪舆图,温庭禄眸光闪动,父亲的话依犹在耳:萧坤是个干大事的人,你要虔心为臣,不可生出异心。
温庭禄做到了!
可如今天下易了主!
他拿起缠枝莲花吊饰的和田玉酒壶给自己斟酒,滴滴答答的脆响裹挟着似笑非笑的嗓音,“我等的衷心还是不够啊!”
“舅父多虑了。”萧誉便是担心温庭禄多想,这才亲自跑一趟。
温表兄远离京都,北下辅佐凉州公上官思远已有十余年了,他在那儿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常年与亲人分离,还要时不时应对胡族的侵扰,他想回来无可厚非。
“似乎是凉州有了些许异动,但还没有切实的消息。”探子带回的线索非常有限,且姑母也几次三番暗示温表兄要盯紧了凉州,可其中关窍萧誉没法细细叙说,只期望温庭禄能再多等一等。
共州堪舆图给了母后,日后定然是要交予温表兄的。
温庭禄可不这么认为,不过大喜的日子他不好驳了萧誉的心意,笑呵呵应了声,“我也期望你表兄能多历练的,也不甚着急。”
别人的大寿儿孙满堂,他的膝下人丁凋零,不着急才怪!
陪温庭禄说了些许话,萧誉又瞧萧岚身边的位置空了,便主动坐了过来,“阿姐,你得了闲多去陪陪怀玉,她最近闷的荒。”
女子出嫁前要少出面,萧岚成婚前的半年也是如此,那时候就是邱怀玉常常来陪她解闷,萧岚自然愿意,可听阿弟的称呼,她起了打趣他的心思,“这么快就叫上怀玉了?”
“我与她已是未婚夫妻,这么叫有何不妥?”萧誉一脸得意地絮叨他的情感故事,婚事定下来那日,他在荣国公府用了午膳,还和邱怀玉坦诚相聊一番,彼此都有一种相识甚晚的默契,“怀玉说了,她会尽心尽力地辅佐我和父皇,助我萧氏振兴大齐。”
这是叫喜欢一个人吗?萧岚不是很懂,却也觉得不尽然。闻言,邻座的邱五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誉和萧岚都狐疑地看过去。
“五娘笑什么说来也让我等笑一笑。”萧岚问,萧誉竖起耳朵听。
邱五娘笑的是萧誉和邱怀玉还不明何为夫妇情意,错把战友共进共退的目标当作了情爱呢!可她哪里好意思直言,只好插科打诨过去,“我笑魏家大郎的文章诗赋掉了。”
她指了指魏家大郎的坐席,旁边果然有一摊写满了字的稿纸。厅周围挂着绣着金丝的锦缎纱帘,上头小金勾满了宾客的贺词。想必魏家大郎也是打算出出风头的。
“有福之寿星,五十正辉煌,春风化雨五十载,幸福吉祥合家欢!这句好啊!”
“日月昌明,松鹤长春,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四十围。嗯!这句也不错!”
“......”
吏部考功员外郎李显河饶有兴致地一张张地看,看见喜欢的总要大声朗诵出来,说他是个诗迷也不为过,其余有研究懂一些诗赋的官员也都笑笑附和,知道此人爱才如命。
萧岚本是不感兴趣那些诗赋,可大伯兄的才华是假的,那些用来炫耀的文墨都是驸马的心血!眸光流转之际,她瞧见已退席的温檐刚刚离开,心生不安。
温檐这厢正和魏麟将庶子堵在宴席远处的假山之下,山不高但盛在丛林繁密,能恰好地阻挡来来往往的视线。
相爷夫人李氏派人告知前厅情况她恨的咬牙切齿!
上一回,西郊行宫魏麟的名声已败了一回,可京都的世家子弟谁没个风流韵事,只不过是魏麟运气不好,被捅得人尽皆知。
这样的事迟早会随着时光流逝。
然而,她又被庶子摆了一道,让真儿子和她彻底断绝了母子关系!今日,庶子的话会要了儿子的命!
放眼京都的高门大户,谁家里没个庶子庶女的,有了他这一番言辞阔论,不但婚事彻底告吹,就连皇上那怕也是遭了厌弃!
“毁了我儿的前程和姻缘,你满意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你是庶出,你的母族是罪籍的事实吗?”温檐终是发现这个庶子她已无法掌控了。
魏瑾拍了拍被温檐扯皱了的袖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桃花眸却是阴森刺骨,“魏夫人令我李代桃僵,抹去魏瑾的名字、在魏麟面前日日咒骂庶子不得好死的言论之时,就该想过会有这么一日。”
温檐的脸顿时涨的青一阵紫一阵,恼恨和耻辱令她浑身颤栗不止,往日看庶子高高扬起的眉也是一塌再一塌!
这么多年来,她在魏麟跟前日日辱骂,导致魏麟自幼就觉庶子是卑贱下作的、不知廉耻的,今日魏麟的祸从口出的确是她的潜移默化所致。温檐寻了户部的亲属将魏瑾的名字抹去,让魏瑾套着魏麟的躯壳给魏氏挣功名利禄,却不想在无形中膨胀了魏瑾的实力。
这个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庶子,不但被荣国公收为义子,还渐渐收拢了萧岚!温檐十年的计划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你以为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只是错了一步,一切都还来得及,温檐使出杀手锏,“只要你助麟儿袭爵,我就让替氏和韩元除去罪籍。”
魏麟听了摇头反对,“母亲跟他谈什么条件?直接让舅父杀了那二人也无妨!区区两个流犯而已,死了亦是一了百了!” ', ' ')